她更沒有想象過，母親的童年是否快樂，生她養她的這兩個女人，在她們懵懂的歲月里過得是否安好。

    每個母親都曾有天真爛漫，走過明燦的花季。

    明諾抬頭望著天，月亮旁邊閃爍著數不清的星星。

    她又想起，病床上mama說起一杯速溶咖啡的幸福，她忽然覺得，她從未真正理性地了解過mama和媽咪的感情，那些屬于老一輩的浪漫和寄托。

    雖然明諾永遠無法坐在病床前，聽母親親口訴說童年和青春，但她能夠參與思慕之人和孩子的生活，這何嘗不是一場心靈的慰藉和救贖。

    竹影颯颯，河面的風吹過眼瞼。

    明諾抬頭，積了一身月光的寧雪卿逆光跑來，彎腰一把抱緊檬檬。

    “你嚇死mama了！”寧雪卿雙臂用力環緊女兒。

    檬檬抬起小手反抱她，聲音帶上鼻音：“對不起，mama，我惹你生氣了，想給你抓螢火蟲，但是沒等到?！?/br>
    寧雪卿合上眼睛，淚珠潸然而下：“對不起寶貝，mama不該兇兇你，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一聲不吭地從mama的世界里消失，知道嗎？”

    “嗯！我知道?！泵拭逝吭谒龖牙稂c頭，眼皮緩慢地開合幾下，聲音小小的，“mama，我好累哦，到處都癢癢?！?/br>
    寧雪卿輕柔地托起檬檬的手臂，檢查她的皮膚，還有小腿和肚子，幼嫩的皮膚上起了好多紅紅的小疙瘩。

    檬檬拒絕了nora看螢火蟲的邀請，因為害怕蚊子。

    檬檬克服了對蚊子和黑暗的恐懼，因為她愛mama。

    這一刻，寧雪卿心中響起她先前對明諾的斥責：她是小孩子，今年只有五歲。

    酸澀和自責的潮水再次撲打寧雪卿的心，慢慢上漲，將她淹沒。

    寧雪卿矮下身，把檬檬背到身上，往竹樓里走：“不怕哦，mama給你抹藥膏，很快就不癢了?！?/br>
    “嗯……”檬檬趴在她背上，努力把眼睛睜大，笑了兩聲，在mama耳邊說，“mama，我找到了一個和你做游戲的辦法?！?/br>
    “你想做什么游戲？”

    “就是以前躲貓貓，姥姥來找我們，我鉆進柜子你進不去?！?/br>
    “是呀，mama是大人，柜子太小了?！?/br>
    “我穿越到你小時候，我們就能一起玩啦！”

    寧雪卿驚訝地扇動睫毛：“你怎么想到的呢？”

    檬檬回頭，偷偷看了眼明諾，跟寧雪卿說：“月亮告訴我的?！?/br>
    “只要我跑得比光快，就能找到你啦?！?/br>
    寧雪卿聽得云里霧里，但是笑得比月光柔和，用手托穩女兒：“寶貝真聰明?！?/br>
    明諾悄悄給檬檬豎了個大拇指，安靜跟在她們身后。

    緊張的夜晚回歸平靜，勞累了幾個小時的嘉賓和工作人員都回屋休息。

    半夜下起小雨，廣袤的森林靜默在細雨之中。

    明諾迷迷糊糊地醒來，看一眼腕表，凌晨三點過。

    臥室門虛掩著，起居室亮著一點微光。

    明諾下床走出去，把門關嚴，看向光源，寧雪卿披著真絲睡袍，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發。

    明諾開口，嗓音微微沙?。骸笆吡?？”

    寧雪卿轉過頭，眸中波光流轉，低頭：“明諾，對不起，檬檬不見的時候我對你說話重了……我太著急了?！?/br>
    明諾走到電視旁邊，背靠墻面，和她保留一段舒適的空間：“沒關系，我本來就沒看好檬檬，我有責任?！?/br>
    寧雪卿抱起手臂，眼神放空：“我發現檬檬不見得那一刻，特別亂?！?/br>
    “我很崩潰，我能感受到檬檬一個人在外面的恐懼，無措，那種像海水漫過頭頂的窒息感——因為我經歷過?！?/br>
    寧雪卿蜷縮身體：“那時候我比檬檬更小，后來大一點，我懷疑媽咪就是想扔掉我，那樣她才好跟紀素馨成立新家庭，生新小孩?！?/br>
    她用手矮矮地比了一下：“我小時候被弄丟，只有這么點，在一個很大的車站，春運，我被無數雙腿淹沒，擠來擠去。我使勁跳，叫媽咪，叫媽咪的名字，她始終聽不見?！?/br>
    明諾眼神暗沉，心在痙攣。

    寧雪卿攏起睡袍，給她一個大方的微笑：“很抱歉讓你聽我說這些。我的狀態不太好，我會盡快調整過來。你快回去睡覺吧?！?/br>
    明諾凝望她優雅的笑容，蹙眉。

    不是錯覺。

    不是臆想。

    明諾肯定，自從晚餐掛畫的時候寧雪卿看到她皺眉的表情，就一直很不安。寧雪卿在乎她的情緒，并困擾其中，這一點小小的不安被各種不順的事情放大，再放大，直到檬檬偷偷去看螢火蟲，徹底將寧雪卿的恐懼點燃。

    明諾悄無聲息地走向她，伸出的手想要擁抱，在寧雪卿蜷縮的后背停下。

    明諾放下手，緩緩俯身。

    “是我不好?！?/br>
    月亮和燈，照在她們身上。

    第66章

    明諾站直身, 慢慢退開，轉身回去臥室。

    寧雪卿后知后覺地抬起頭，用手觸摸被蜻蜓點水吻過的頭發。

    明諾進臥室后依舊把門虛掩著, 像是專為門外的人留著。

    寧雪卿舒展四肢, 望著那道門縫松了口氣。

    明諾無聲的溫柔猶如清風撫過曠野, 撫平寧雪卿躁動的惶恐。

    明諾說：是我不好, 好像把寧雪卿深藏的焦慮和憂愁都看見了, 承受這些沉重情緒的不再是寧雪卿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