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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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拱衛在最中間的長袍書生義憤填膺,憤怒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若此時虞歸晚站在面前, 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奮勇沖上去質問, 將仁、智、禮等拿出來訓斥虞歸晚不該對已無反抗能力的東遼百姓如此殘忍,他們已經投降,亦不曾拿刀上戰場,何以要將他們趕走,這樣無德無道的行徑只會落人口舌, 遭人議論。 文人館中附和長袍書生的讀書人不在少數,都道虞歸晚此舉不妥, 更有甚者說她不該擅自將偏關邊民遷入邊城, 那到底是關外, 本來就搶占的名不正言不順, 朝廷也沒有下旨將邊城納為大雍國土, 她就先將百姓遷過去,不是逼迫邊民背井離鄉叛國了么。 館內文人你一言我一語, 從偏關戰事議到南柏舍鹽礦、造紙坊、商鋪、商運埠頭等等,全無好話。 偏偏他們又對產自南柏舍的紙張愛不釋手, 連作詩寫文引經據典抨擊虞歸晚的話都是寫在那上頭。 有次紙鋪掌柜問既然看不慣虞歸晚,又為何要買出自南柏舍造紙坊的紙張?府城中賣紙的鋪子可不止一家,江南那邊過來的宣紙也上等好用,怎么不去買? 一番話堵得這些文人書生面紅耳赤,氣惱得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將‘有辱斯文’‘不與你等賤民計較’這兩句來回顛倒著說,就拿上紙悻悻離去。 紙鋪掌柜在后冷笑幾聲,道:“東遼鐵騎破關一路殺到河渠,死了多少無辜百姓,又有多少人被抓走當羊奴,至今都未曾全部救回,東遼用偏關百姓和北境軍的尸體壘起來的筑京觀多到數不過來,自己人慘死都未曾報得這血海深仇,你們這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酸儒倒先裝菩薩想普度他人起來,也不看看自己普度的是人還是畜生,就這么急哄哄的,呸!什么東西!若不是我家主子,你們這會子都得被東遼抓去當羊奴,哼!” 這家鋪子并未掛名是虞歸晚的產業,但掌柜的知道自己是在為誰效力,所以每回聽著這種話都會故意噎對方幾句,也會抬高價錢,一把把的從這些酸儒的口袋往外掏錢。 “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就說,我們只管賺錢,旁的不多管?!边@是從南柏舍過來查賬的那位佟賬房說的。 這女娃娃瞧著年歲不大,說話行事卻極老成,整個庶州府的賬目往來都要定期經她過目,哪怕稍錯一個數她也看得出。 賬目對不上的,管這處的賬房和掌柜都要挨罰,直到將數目對上為止,偷jian?;南聢鼍褪怯肋h從這個世上消失。 此時,從江南返回的佟潼就坐在文人館二樓的包間,門外兩邊有高壯的護衛在守著。 送茶水點心進來的伙計都提著膽,低頭垂眼擺上她要的東西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關上了門,也隔絕了外頭好奇的視線,卻擋不住鼎沸的人聲傳進來。 “阿嚏!”對面的陳婦打了個大噴嚏,卻毫不在意自己是否著了涼,只是拿帕子擦了擦,隨后端起桌上的茶仰頭灌了一大口,抹抹嘴,眼神往門口瞟,冷哼道,“主子說的沒錯,人就是不能吃太飽?!?/br> 佟潼重新為她倒滿一碗茶,道:“這股風來的蹊蹺,要說不滿主子對東遼用兵的確實有,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偏關那邊的消息來得太快,怕是有人在后推波助瀾。這次我下江南還順道去了趟麒麟城,那邊說得更厲害,這也不足為奇,那邊本來就跟主子不同于水火,讓我奇怪的是竟然有出家人在為主子說話?!?/br> “出家人?” “嗯,尼姑?!?/br>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為主子說話也無不妥?!?/br> 佟潼挑了下眉,“要是這么著就好了,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所以來告訴你一聲,若你這邊能騰出人手,還是查一查為好?!?/br> 經她這么一說,陳婦也重* 視起來,“行,我安排人去查?!?/br> “這邊的事要去信同主子說么?” “會告訴姑娘?!?/br> “姑娘?” “現如今這邊的大小事都是同姑娘說,主子事多繁忙,顧不上,且前陣子剛吞了喀木六族的一座金山,關外許多小部族也都歸順了,定邊城為點與草原通商,這些大事都還不夠主子忙的,哪里有心管這邊的小人,姑娘也說過日后這些事同她說就是,不必再驚動主子?!?/br> 佟潼了然,又點頭道:“幸而有姑娘幫著分擔,不然主子也著實累?!?/br> 陳婦瞧她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就沒忍住笑了,屈指往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打趣道:“有你這個金算盤在,我們才輕松呢?!?/br> 因佟潼極會打算盤算賬,時間長了就得著了個金算盤的稱號。 她捂著腦門,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臉頰爬上兩坨羞怯的紅,嬌嗔喊道:“姨姨!” 陳婦發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這才像個小姑娘,平日里太老成了,小小年紀就穩得像七老八十的,你娘還同我抱怨過?!?/br> “老成些能服人?!?/br> 外頭那些老賬房老掌柜看她年紀小,不是欺上瞞下就是陽奉陰違,也不聽她調派使喚,她想要賬本來看也推三阻四不配合。 她也要強,從不肯將這些事說與家人聽,更不會同主子或姑娘訴苦,埋怨底下人輕看自己,唯有自己手腕強硬些,憑本事服了人,那些人才會老實。 春去秋來,幾年過去,回想起來都像一場夢。 她起身站至窗前,小小的手從兔毛做的斗篷下伸出接住飄進來的雪花,掌心頓感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