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聽說謝紫妍見了趙大學士府的三夫人,謝老夫人笑了笑:“兵部尚書府關系簡單,李尚書跟李夫人的姻緣在二十多年前便是一樁佳話,所以他們教導出來的子女也極為出色,今日紫妍見到的趙三夫人在未出閣前便是一個奇女子,紫妍與兵部尚書府這樁姻緣,是一門極好的親事,紫妍嫁過去定是諸事順意?!?/br> 謝紫妍被說得有些害羞,將另外一件事告訴謝老夫人:“祖母,我們今日在珠寶齋還碰見了準靜王妃娘娘,禮部尚書府的洛姑娘?!?/br> 禮部尚書府先前是圣上的人,不站任何一個皇子,但禮部尚書的女兒被指婚給靜王,禮部尚書很有可能會臣服于靜王,有些話謝老夫人不好明說,只道:“如今朝中局勢詭秘,我們謝國公府的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br> 皇子太有能力了,勢必是有一番爭奪,她們謝國公府不能主動摻和進去。 但即便謝老夫人說得不甚明白,謝紫妍也聽懂了,她點了點頭:“孫女明白?!?/br> 謝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用過晚膳之后,周mama奉謝老夫人的命將謝紫妍的嫁妝單子拿過來,謝紫妍便在謝老夫人屋里多留了一會,而江鸞則是帶著侍琴回到芝蘭苑。 芝蘭苑燈火通明,張mama迎上來,說公子已經來了有一刻鐘了,江鸞打起精神,提著裙角走進去,謝承聽到腳步聲,抬起眼,嗓音溫和:“夫人回來了?!?/br> “郎君?!毕氲浇袢罩x紫妍在馬車中與自己說的話,江鸞還莫名的有幾分局促,她腳步盈盈的走過去,沒有接他的眼神。 妻子一走過來,謝承就摟住她的腰,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親了親:“可用過膳了?” “妾身在祖母那里吃過了,郎君用過晚膳了嗎?”江鸞被他抱在懷里,問。 謝承答:“在書房用過了?!?/br> 屋內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還有一股繾綣的氛圍在空中蔓延,江鸞心里有一股異樣,那種感覺又出來了,她掙扎著要從謝承懷里出來:“那妾身去沐浴了?!?/br> “夫人這么迫不及待”謝承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低頭看她。 江鸞被他這么一提醒,發現外面的天色還沒完全黑下去,她這么急著去沐浴好像顯得她特別著急似的,但她根本就沒這個意思。 于是江鸞沒有繼續再掙扎,她硬著頭皮,解釋道:“妾身今日在外面逛了一日,有些累了,所以想早些沐浴歇息,郎君話里的意思,妾身聽不懂?!?/br> 謝承笑笑,妻子這般聰慧,怎么可能聽不懂他的意思,她分明是在故意裝不懂,許是知道了妻子對自己無意,謝承也不想在小事上與她計較,只是今日妻子好像有些不對勁,好像是不想看到他,她連正眼都沒給自己,謝承笑容忽然淡了許,懷疑她在外面見到了什么人,這般想著,謝承溫和問:“夫人今日可見到了什么人” “妾身今日見到了懷芳jiejie,還有禮部尚書府的洛姑娘,就是除夕國宴被圣上指婚給靜王殿下的那個洛姑娘?!?/br> 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著妻子的耳垂,謝承道:“那夫人可受了什么委屈” “妾身能受什么委屈?!苯[覺得他的話奇奇怪怪的,有些懊惱的看了他一眼,嗔怪道。 妻子總算是看了自己一眼,謝承輕輕送了口氣,他是擔心妻子本就對自己無意,萬一還厭煩了自己,可怎么成,他與妻子肯定是要白頭到老,只是這些話謝承沒有直接說出來,他在她如蝶翼的眼睫上落下一吻:“夫人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與我說,我為夫人做主?!?/br> 可前世今生,唯一欺負了她的人就是他。 這些話江鸞沒有說,兩人膩歪了一會兒,等天色完全黑了之后,江鸞去溫泉池沐浴,謝承也跟著去了,美名其曰洗鴛鴦浴。 因著江鸞癸水就在這兩日,夫妻倆上了榻之后,謝承從身后抱住妻子,骨節修長的玉手搭在她的小腹上。 濃烈好聞的檀香味從香爐里面飄出來,有靜氣凝神之效。 謝承又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夢到“他”跟妻子一起去清水寺祈福,在路上,他一直在閉眸假寐,妻子好像有話與自己說,見他一直在閉眸假寐,妻子便將話給噎了回去,低頭看桌面上的青花瓷盞。 雖然生在夢中,謝承還是不由的皺了皺眉,他怎會如此待妻子,讓妻子連話都說不出口,不知道他是在冷漠什么。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出人意料,那就是接二連三的箭宇朝馬車射過來,發出“?!钡囊宦曧?,然后就是無數黑衣人從天而降,他們遭埋伏了,緊接著,所有暗衛跟侍衛奮力抵抗—— “箭中有毒,公子跟夫人小心?!?/br> 夢中的他倏然睜開眼,拿起了旁邊的流云劍,他讓妻子在馬車里等自己,他知道妻子害怕,但是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安撫妻子,等回去之后他再與妻子解釋。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妻子拽了拽他的袖擺,那雙眸子格外的清澈如水,又婉約又動人,她只說一句:“郎君當心?!?/br> 男子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以往只覺得妻子還是個小姑娘,動不動就耍脾氣回娘家,要不就是故意跟你冷戰,不接你的茬,他縱容她一次當然是可以,只是不可能事事都縱著她,如果事事都縱著,她以后還怎么做謝國公府的主母,但這次卻讓他覺得妻子或許還有另一面,他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淡然的掀開簾子出去,那些個黑衣人全是死士,從四面八方射下來的箭宇也有毒,讓人防不勝防,抵抗間,馬車已經逼近了懸崖邊,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破釜沉舟”。 他已經猜到了這背后是誰的手筆,等底下的人趕到,只怕還要半個時辰,夢中的謝承眸光微暗,重新掀了簾子,妻子的面色已經很蒼白了,但那雙眸子依舊明亮堅定,他當時就想,妻子是遭了自己連累,這注定了他對不住妻子,若是他們這次能平安無事,他定要好好待妻子,寵著她,縱著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謝承:“夫人相信我嗎?” 江鸞:“妾身相信郎君?!?/br> 于是夢中的他攬住了妻子的腰,踩住最邊上的峭壁往下落,他其實有在掌控力道,還是有機會平安無事,可偏偏最后的結局就是不好,夢中他們所遇到的場景就像是事先設好的一個死局。 之后的夢境謝承在里面就像是一個局外人,謝國公府少夫人跟公子出事的消息傳回到京城,謝老夫人第一個受不住,兩眼一黑,臥病在床,宮里派了許多御醫過來,依舊無力回天。 國公夫人陳氏先是遭受了小女兒嫁入東宮之后一尸兩命,又逢長子出事,是個鐵人也遭不住,于是終日以淚洗面,謝國公一邊傷心一邊還要安慰自己的夫人,整個人瘦到不行。 謝承人雖然陷入了夢中,但是思緒卻分外清明,他突然明白妻子為何竭盡全力不想讓meimei嫁入東宮做側妃。 謝國公府遭受了這些打擊之后,二房迫不及待的提出分家,謝老夫人自然是遵從她們的意思,當日便分了家。 即便如此,宮里的賞賜還是如流水般的往謝國公府送,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更是時不時的就要來探望謝老夫人,像是給足了謝家顏面,又像是皇室對謝家給足了殊榮。 而江國公府這邊,江老夫人身子本來就不好,再經歷這個打擊,江老夫人就臥病在床了,江國公府的人輪流照顧江老夫人。 這次輪到的是江書妤,江書妤舀起一勺湯藥,吹了吹,再喂到江老夫人嘴里:“祖母快別傷心了,七meimei若是知道一向疼愛她的祖母為了她日夜流淚,肯定也會傷心?!?/br> “書妤,祖母是過來人,你在祖母面前就不要裝了?!苯戏蛉丝粗媲斑@個大孫女,冷笑一聲,道。 江書妤捏著湯藥的碗都握不住了,她面色發白,一門心思的想否認:“祖母什么意思,孫女聽不懂?!?/br> “你是真的聽不懂嗎?你不是盼著你meimei出事,你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跟靜王殿下勾搭上的?!苯戏蛉艘豢吹剿@樣子,恨得滴血,猛的打翻了她手中的藥碗。 江書妤立馬跪了下去:“祖母?!?/br> “江書妤,當年你祖父不同意你跟謝家二公子的婚事,一來是因為我們江家一旦與謝家結親,勢必會引起圣上的猜忌,二來是因為謝家二公子并非有遠大抱負的人,你又是個才女,你祖父知道你心性極高,就算嫁過去夫妻之間也會有許多磨合,所以沒有同意你跟謝家的婚事,不讓你嫁到謝家也是為了讓你日后不要牽扯到那些爭斗之中,是因為疼愛你?!苯戏蛉穗y掩失望府看著她。 “可是你是怎么回報的我們,因為嫉妒就要跟靜王勾引,想要害你meimei,你是不是也要害死你祖母” 江書妤辯無可辯,只能將頭叩在地面上,淚流滿面的道:“祖母,孫女知道錯了,孫女跟祖母保證,這件事孫女也不知道?!?/br>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這件事是太子殿下跟靜王殿下一起做的?!苯戏蛉藷o力的撫著心口:“我是真不知道咱們江國公府怎么教出來了這么個不顧念姊妹情誼的人,老身是不知道靜王殿下許了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為他賣命,想來要是哪日靜王殿下讓你毒害祖母,你也是能做出來的,現下靜王殿下跟太子殿下為了那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不管是太子殿下還是靜王殿下,都不適合做帝王?!?/br> 哪有做帝王的人這么容不下人。 謝國公府與江國公府自本朝初立,就是名門望族之首,等謝國公府與江國公府衰落下去,江老夫人沒再看這個孫女,擺手讓她下去。 誠如江老夫人所說,太子殿下跟靜王殿下為了新君之位拉攏朝臣,沒日的爭,可儲君還是太子,直到后來,圣上龍體欠佳,臥病在床,靜王發動宮變被擒,太子殿下登基。 太子殿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殺驢,瘋狂排除異己,派大臣守寡民脂民膏,惹得天下百姓不滿,幾年之后,吳王跟梁王以及邊關一眾兵士聯合出兵逼迫楚瀟退位,擁護七皇子楚翎登基,天下河清海晏。 一抹暖陽從窗外照進來,謝承倏然睜開眼,眸光銳利而深沉,他全都明白了。 第六十八章 奇怪 若是說之前謝承以為自己做的那個夢就是一個很尋常的夢,因為夢中發生的事情與現下不一樣,那他現在已經不怎么覺得了。因為昨夜夢中的場景真實到就像已經發生過了的,甚至那個夢就像他們已經經歷過了,而且在某些點還能對上。 謝承從小得太傅教導,是京城世家公子的佼佼者,他是不相信那所謂的“前世今生”一說,但這樣的夢境已經讓他不得不相信了,他確定并且堅定夢境里便是前世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而且他的心跳得還很快。 還有便是他一直懷疑的,妻子在成婚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明隱含愛慕,何以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對他隱隱帶著怨怪,甚至連多看他一眼也不愿,那時謝承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現在看來,那根本就不是錯覺,因為新婚之后的妻子已經知道了所有事,知道他前世待她不好,所以對他心存怨怪。 他無疑是喜歡妻子的,但前世的他因為恪守世家公子的規矩,所以對妻子表現的很冷淡,因為他不想讓妻子恃寵生嬌,他想妻子能做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想到這些,謝承眸光幽深,心緒亂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想,他怎能如此欺負妻子。 想到此處,謝承摟著妻子腰肢的力度加大了許,他垂眸看著枕在他胸口處的妻子,剛成親那會兒,他跟妻子之間還隔著‘楚河漢界’,除了魚/水之歡,兩人各睡各的,后來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每晚都是抱著溫香軟玉的妻子入睡,可前世妻子嫁給自己兩載,他們每晚中間都隔著‘楚河漢界’,他還覺得他們那是相敬如賓,謝承心中泛起酸澀,忍住那洶涌的情潮,在妻子的眉眼處落下一吻。 昨夜兩人歇的很早,以至于江鸞被這么一弄就醒了,她睜開眼便對上年輕郎君如玉的臉龐,怔了下,然后眨了眨眼:“郎君醒了?!?/br> “醒了?!笨粗荒樏悦5钠拮?,謝承鳳眸之中既有憐惜,也有幾分愧疚,指腹輕輕磨了磨她的眼皮,如果他沒有想起前世的一切,只怕妻子還會繼續瞞著他,妻子不僅心里對他無意,而且也沒拿他當丈夫,不然也不會什么都不跟自己說。 難怪前些日子妻子要跟自己和離,這一切本來就是他做得不對。 他想告訴妻子,前世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他會好生彌補她,但他又怕嚇到妻子,在朝堂游刃有余的謝大人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是最好,半晌才嗓音低沉的說一句:“夫人,是我對不住你,我會一直待你好?!?/br> 江鸞:“……” 女子如水的杏眼中浮現絲絲疑惑,還有一些古怪,完全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些:“郎君為何突然說這些” 這話好像上次他也說過。 “反正夫人只需明白,我會一生一世待夫人好,夫人不是喜歡江南嗎?等朝中局勢穩定,我帶夫人去江南可好?夫人若是不想這么早要子嗣,那我們便不那么早要子嗣?!敝x承指腹在她眼尾流連,在上面親了親。 只要她別想著離開自己,與自己和離便成,謝承在心里補了一句。 江鸞被驚訝到了,他怎么說得越來越遠,她想去江南那是因為當初她一旦和離,這京城必然沒有她的容身之所,所以她必須要遠離京城,但她自幼長在京城,若是沒有和離,那她還是想與家人待在一塊,而且她覺得他今日情緒一直有些不太對,江鸞輕聲問:“郎君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嗎?” 謝承心生無奈,這莫不是在懷疑他在說胡話,正欲開口外頭侍衛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公子,該上朝了?!?/br> 江鸞以為這人會起身上朝,正想著要不下榻服侍他起身,誰知她剛一掙扎對方就將她壓在身/下,對外稱他身子不適,就不去上朝了。 侍衛愣了一下,昨日公子身子不是好好的嗎,怎么今日身子就不適了,于是侍衛急忙問公子需不需要請郎中,謝承輕輕蹙了蹙眉,說暫時不用了,侍衛這才意識到不對,又想到公子是跟少夫人在一起,就更明白了,他怕是打擾到了公子跟少夫人恩愛。 侍衛連忙應“是”,腳步匆匆的替公子去宮里跟圣上告假。 屋內這會兒很安靜,小夫妻倆就這么對望著,最后是江鸞先受不住對方的注視,她率先挪開眼,小聲問:“郎君既是身子不舒服,要不還是先請郎中過來吧?!?/br> “子承身子甚好?!敝x承眸色微沉,語氣輕柔又無奈的道一句:“只是我今日想在府中陪夫人罷了?!?/br> “天色還早,夫人再睡一會兒?!?/br> 還不等江鸞反應過來,男子再次掐住她的腰,讓她的小腦袋靠在他懷里,骨節分明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撫摸著她的脊背,這種感覺讓人覺得很奇怪,但江鸞沒有排斥,可能是因為天色確實尚早,江鸞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她睡了過去,謝承睜開那雙低沉而深邃的鳳眸,溫柔的在妻子唇角親了親,他起身,慢條斯理的換上了一身月白色長袍,看起來溫雅從容,他推開了門。 “奴婢見過公子?!蓖饷婧蛑氖膛B忙行一禮。 方才公子說身子不適,這會兒看起來倒是無事。 “照顧好夫人,要是夫人醒了就派人來書房說一聲?!敝x承淡淡地“嗯”了一聲,道。 侍女:“是,公子?!?/br> 謝承的侍衛們正規矩的守在書房外面,見謝承過來,拱了拱手:“屬下見過公子?!?/br> 謝承進了書房之后,安靜的閉了會眸,靜王跟太子爭鋒相對,最后免不了成王敗寇,不管是太子還是靜王,都是不太能容人的,如何讓他們兩敗俱傷才是謝承應該考慮的,還有七皇子,七皇子毋庸置疑是最合適的新君人選,妻子想必也是夢到了最后七皇子會登基為帝,所以才會在前些日子暗示他。 上一世是順康七年,圣上駕崩,太子登基,現如今是順康五年春,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理清了這些之后,謝承拿朱筆蘸了下墨,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字。 “公子?!?/br> “去清泉寺?!?/br> 現下還是春日,京城的風和煦輕緩,而清泉寺的風吹在人身上還是帶著一股很深的涼意,法慧大師住的廂房在山上面,廂房外面環繞著一層霧,如同仙境。 小沙彌進去通傳的時候法慧大師還在閉著眼,敲著木魚,他敲/擊的動作不停,問:“又有誰來了?” 今日師父心情好像不太美妙,小沙彌聲音就更小了,回答:“是謝大人來了?!?/br> “請謝大人進來,備茶?!狈ɑ鄞髱熕剖窃缬蓄A料今日謝承會來,神色幾乎沒有很驚訝,他點了點頭,道。 小沙彌馬上出去傳達師父的意思,并砌了一壺菊花茶,謝承在法慧大師對面坐了下來,法慧大師微微笑了笑,語氣難掩慈悲:“今日不是休沐日,謝大人怎么來了?” “子承有一事想請教法慧大師?!敝x承姿態如謙謙君子,語氣也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