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陳氏不是壞人,即便林氏平時很愛作妖,但章婉瑩肚子里的孩子是謝家的孩子,她也是盼望著章婉瑩能平安誕下孩子,反正不管是小公子還是小姑娘,將來繼承謝國公府爵位的還是子承跟鸞兒的孩子。 陳氏再如何,都不會跟小孩子計較。 江鸞就挨著陳氏身邊坐下,下人為她端上一盞熱茶。 夜色深冷,眾人一顆心皆在提著,剛開始還能聽到章婉瑩的哭叫聲,等到后面,里面都沒聲音了,眾人心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謝老夫人眼皮跳了又跳,捻佛珠的動作加快,沒過多久,接生嬤嬤就匆匆忙忙的從里面跑出來,著急忙慌的對謝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少夫人難產,情況怕是不太好?!?/br> “要是,要是……” 謝國公府是個什么樣的人家,穩婆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又不敢輕易做了謝家主子們的主,二少夫人,那也是謝國公府的主子。 一旁的林氏兩眼發昏,險些就要暈過去,她大口喘著氣,胸口的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陳氏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么個情況,郎中之前不是說情況一切都好嗎,陳氏皺眉,有二房的人在,陳氏不好開口做主。 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謝老夫人身上,這個家還要靠謝老夫人做主,而且這事還只能等謝老夫人發話。 這才過去了這么幾個時辰,謝老夫人臉色已經很沉了,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慈和:“不管如何,保大人?!?/br> 婉瑩不止是她們謝國公府的二少夫人,也是國子監祭酒的嫡孫女,孩子跟大人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母親?!绷质项D時就急了,只差要沖到謝老夫人面前,這個孩子來之不易,要是沒了,那婉瑩下次懷上孩子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你給我閉嘴?!敝x老夫人一看到她這樣子就來氣,平時拎不清現在這個時候還拎不清,要是她們謝國公府在危機時刻不保大人,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說完,謝老夫人讓人看著林氏,帶著陳氏進了里屋。 江鸞本要跟著進去,謝老夫人擔心她嚇著,便讓她在外面等,今晚謝老夫人本來沒想讓江鸞來,但想著鸞兒將來要管謝國公府的后院,有些事她要學著。 謝老夫人跟陳氏進去,林氏就在外面抹淚,質問老天她怎么命這么苦,謝紫妍就在旁邊寬慰她,但她越安慰,林氏就哭的越來勁,一時還蓋過產房的動靜,到最后,謝紫妍也沒安慰了,因為她是真的擔心婉瑩jiejie。 婉瑩jiejie再不好,也是她的嫂嫂,而且還與自己年紀相仿,她是真的不愿婉瑩jiejie出事,但母親明顯最在意的是婉瑩jiejie肚子里的孩子,這怎么能不讓人寒心,而且婉瑩jiejie生產,哥哥還不在婉瑩jiejie身邊陪著。 過了一會,謝老夫人跟陳氏從外面走出來,兩人面色皆十分凝重,不是擔心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而是在擔心大人,怎么會流出來這么多的血,再這樣下去…… 郎中到底是怎么診斷的。 女子初次生產是艱難,但婉瑩這情況,謝老夫人望了望天色,天色也快亮了,謝老夫人讓人將她的令牌拿上,去宮里請御醫。 眾人見狀就猜到情況可能不太好,更加大氣都不敢喘,郎中之前來請平安脈的時候,說二少夫人脈象很穩,定會母子平安,怎會如此。 “母親先喝口茶吧,婉瑩吉人自有天相?!标愂显谂赃厧筒簧厦?,遞了一盞熱茶給謝老夫人。 “別哭了?!敝x老夫人已經很疲憊了,便接過陳氏手中的茶,偏偏這個時候林氏又開始哭了,哭的謝老夫人太陽xue都在痛,她恨得將茶盞重重的磕在桌上:“婉瑩還在生,你這個做婆母的就在這哭個不停,難道是在故意咒婉瑩” 林氏被這么一吼,頓時噤了聲,只是那表情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日升日落,斗轉星移,直到外面的天色亮了,章婉瑩肚子里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 天亮之后,宮里的御醫也趕了過來,還沒行禮就被謝老夫人免了禮,御醫得到許可進去,謝老夫人再讓人去國子監告知情況,有御醫在,謝老夫人心情安定不少,面色緩和不少。 略過了一個時辰,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出來,面露喜色:“老夫人,二少夫人喝了御醫開的藥之后恢復了些力氣,御醫說二少夫人應該可以順利生產?!?/br> 沉重的氛圍頓時被一掃而空,謝老夫人松了口氣:“這可太好了?!?/br> 林氏明顯愣了下,臉上也重新掛起了笑容,顯然是高興的。 陳氏見狀便讓人將早膳端進來,謝老夫人象征性的用了一些,讓人撤下去。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里屋傳來穩婆喜慶的聲音—— “生了,生了?!?/br> 眾人連忙從椅子上起來,這下是真的放下了心神,只是這抹高興還沒有維持多久,就…… 因為里面不知怎的詭異的安靜了下來,而且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不知為何,跟在謝老夫人跟陳氏后面的江鸞心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還很強烈。 陳氏已經陪著謝老夫人進了門口,恰好穩婆面色煞白的走出來,謝老夫人面色慈愛,笑著問:“是小公子還是小小姐” 穩婆腿一軟,徑直跪了下去,像是還沒有緩過神來,面色慘白如紙,像是活死人:“老夫人,二少夫人她生下的是……是” 林氏一看到她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就來氣,她這模樣,看起來像是生的是女兒,雖然林氏盼著章婉瑩能生個兒子,但看謝老夫人對婉瑩肚子里的孩子這么看重,是女兒就是女兒吧,左右都是曾孫輩的第一個孩子,因此她氣勢也特別盛:“是什么這有什么不能說的?!?/br> 在林氏的威逼利誘之下,加上頂不住謝老夫人跟幾位主子的目光,穩婆咬咬牙,狠心道:“二少夫人她生的是小小姐,但是小小姐已經去世了?!?/br> 此言一出,外院頓時安靜下來,謝老夫人腳步一頓,喜悅的神色一下子落了下去。 “你們……”林氏兩眼一黑,恨恨的拿著手指著穩婆,恨不得打死她。 怪不得剛剛沒有聽到小孩子的哭聲。 跟在謝老夫人身側的陳氏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急忙掀開簾子進去看,自她嫁進來,謝國公府還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到底是下人的疏忽還是因為難產所致。 謝老夫人讓人將這個院子團團圍住,第一句話問的是:“那婉瑩呢” 穩婆恨不得暈死過去,今日本來是一個很喜慶的日子,誰知會這樣。 穩婆全憑腦中的最后一根弦在支撐,她道:“二少夫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了,御醫說二少夫人這次身子虧損的厲害,需要好好調養,不然……” 后面的話穩婆不明說謝老夫人也能聽出來。 謝老夫人點點頭,調養肯定是需要好好調養的,這次婉瑩吃了不少的苦。 提到孩子,謝老夫人面色如炭,心里也是傷心的,只是沒表現出來,她深深提了一口氣:“那孩子可是因為難產在母親肚子里憋了太久所致” 不然孩子怎么就這么沒了。 這是要查明真相了。 “下官見過老夫人?!狈€婆正要解釋,宮里派來的章御醫已經出來了,他不卑不亢的向謝老夫人行一禮:“老夫人,小小姐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沒了氣息,而且明明小小姐是足月生產,卻比一般的孩子要小一半,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進去看,下官懷疑二少夫人懷孕的時候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還望老夫人明察?!?/br> 林氏面色忽然一身青一陣白,不敢去看謝老夫人。 第六十一章 清白 明明是白日,眾人的心都沉到谷底,謝國公府一向是清流名門,竟然會有人在府上對二少夫人下手,這事傳出去,坊間估計沒人敢信。 說話的功夫,陳氏已經從里面走了出來,她的目光里盡是不忍,二房是讓人討厭,但是出了這么個事,讓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陳氏顯然是已經看到了那個孩子,她走到謝老夫人身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謝老夫人臉色完全沉了下去,說想進去看看那個孩子,然后讓陳氏仔細盤問。 江鸞這時走到陳氏身邊,小聲將方才御醫說的話重新跟陳氏說了一遍,陳氏只一聽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這后院是她在管,章婉瑩就算最后生得是小公子,那也繼承不了謝國公府的爵位,有誰會想著對章婉瑩下手,別是林氏自己自作孽,為了讓自己兒媳生個兒子出來給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一夜沒睡加上出了這么個事讓陳氏變得格外疲憊,她掃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林氏,好聲好氣的問章御醫:“章太醫,婉瑩她是因為誤事了什么東西才導致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能知道是因為誤食了什么,就能知道婉瑩這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沒了。 當初章婉瑩有孕也是宮里御醫給診的脈,當時分明是能探出滑脈的,怎么這孩子生下來會這么小,而且生下來就沒了氣息,事關謝國公府,章御醫不敢貿然判斷,只客客氣氣的對陳氏道:“不知道下官能不能看一下二少夫人平日的安胎藥的藥方” 陳氏也是好說話的人,御醫都這么說了,她二話不說讓人去拿藥方,再讓人將郎中還有章婉瑩身邊的侍女給押過來,幾人的臉色都灰白一片,跪地求饒。 陳氏就這么居高臨下的看著底下跪著的郎中,一字一頓的質問:“崔郎中,二少夫人這一胎一直是你在負責,我記得她剛懷上孩子那會兒身子就特別不適,那時了是崔郎中說女子初次有孕這樣也正常,我跟老夫人也信了,結果呢,這難道也是因為女子初次有孕嗎?” 這是她們謝國公府用了十幾年的郎中了,若非信任,不會讓他一個人照料懷了身孕的女子,誰知在他手上就出了這樣的事,若是下次還出這樣的疏忽,陳氏簡直不敢想。 崔郎中沖著陳氏叩頭,響聲一聲比一聲響,沒幾下頭就青了一大塊:“夫人明鑒,下官開的藥方確實是安胎藥啊,下官也不知為何會如此?!?/br> 其他幾個伺候章婉瑩的小丫鬟也以頭叩地,磕頭的聲音此起彼伏,院子里一團亂。 陳氏不想冤枉人,但也不想放過始作俑者,她指使幾個粗使婆子按住郎中跟小丫鬟,冷聲道:“是不是還要等章御醫看過還知道?!?/br> 江鸞給陳氏端了一盞熱茶,陳氏冷然的面色緩和不少,還是鸞兒最好,陳氏低頭喝了口茶,語氣柔和的開口:“鸞兒,你已經在這陪了一晚上,就先回去歇著吧?!?/br> 反正這事大概就是林氏犯了糊涂,她若不心 虛,臉色怎么變得這么蒼白。 江鸞輕輕點了點頭:“那兒媳就先回去了?!?/br> 侍琴上前扶自己少夫人,張mama臨走前瞧了一眼臉色蒼白,尚無法回神的二夫人,她怎么覺得這件事就是二夫人做的,不然二夫人何至于此。 一路上,江鸞都在想這件事,她想到章婉瑩還未懷上孩子的時候就時常請郎中,身子尤為不舒服,等到懷上孩子之后,這種感覺愈發強烈,后來在年關前那一段時間,這種情況明顯改善許多,如果懷孕之后的藥方跟吃食沒有問題,那很有可能是懷孕之前吃了什么不敢吃的。 前世到她跟郎君出意外之前,章婉瑩并沒有懷上身孕,而這一世…… 有一個念頭在江鸞腦海中盤旋,難道這一胎是人為,因為想著事,江鸞眉眼輕輕蹙了蹙。 回到芝蘭苑,張mama試探著對江鸞道:“少夫人,老奴剛剛發現二夫人臉色不太對勁,你說這事會不會是二夫人所為” 她倒不是故意懷疑二夫人,而是二夫人表情看著就很不對勁,她合理懷疑這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二夫人,因為不管是郎中,還是府中的廚娘,他們為何要去害二少夫人,二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沒對任何人產生懷疑。 因為將來要繼承國公府爵位的是長房的孩子。 “你是說”江鸞回想起來剛剛二嬸嬸臉色確實極為慘白,這位二嬸嬸慣會給人找事,若是她懷有不該有的心思去弄什么偏方,或者是受人蒙騙不小心害了二堂嫂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可能。 “少夫人,您還記不記得二少夫人在懷孕之前有一段時間身子哪哪都不舒服,而且整個人弱的幾乎風一吹就倒,那時候二少夫人就整日都在喝藥,少夫人當時不是還讓老奴留意二少夫人的藥方,只是因為很快就有郎中給二少夫人診脈診出來二少夫人是懷上身孕了,所以所有人都以為二少夫人身子之所以不適是因為初次有孕,老奴就沒有留意了?!睆坢ama心里已經產生了一個想法,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少夫人:“但是如果二少夫人之所以會這么快就懷上孩子,就是因為喝了那個藥呢” 張mama沒有陪著少夫人來謝國公府之前,是江國公夫人王氏身邊最重用的嬤嬤,江國公府與謝國公府家世相當,張mama什么時候沒見過,她總覺得二少夫人這孩子懷上就有蹊蹺。 江鸞清眸一凝,細細思索張mama的話,依著她兩世對二嬸嬸的了解,這像是二嬸嬸會做出來的事。 侍琴原本還聽得云里霧里,這會兒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她驚得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二夫人會這般大膽:“那照張mama這么說,二少夫人這個孩子一開始就有可能不正常,而且她懷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因為吃了有利于女子懷孕的藥,這個藥方還是二夫人給她的?!?/br> “這只是老奴的一個猜測,興許不是?!睆坢ama道。 侍琴卻是覺得張mama說的非常有道理,說不定就是這樣,她微微咬了咬牙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二夫人還真是個黑心肝的,這樣不是害了二少夫人嗎?!?/br> 二少夫人如今虧了身子,想要將身子調養好都不知道要等幾年呢。 張mama也可惜那個剛出世就沒了的孩子,她輕輕嘆了口氣,道:“老奴也只是猜測,說不定二夫人沒有那么蠢笨,老夫人跟夫人那邊已經派人去查了,應該很快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少夫人肯定也累著了,不如先歇一會兒吧?要是有消息老奴就告訴你?!闭f完,張mama又看了一眼少夫人,見少夫人眼底還有烏青,顯然我累了,張mama開口道。 “也好?!苯[神色凝重,眸子卻是含了水霧,顯然是困。 屋內的香爐里燒著檀香,因著心里記掛著事,江鸞便在美人榻上歇息一會,侍琴在她身上搭了一個毛毯,隨后悄然走出去,合上門。 就在短短幾個時辰里,謝老夫人那邊已經查明了真相,第一次在人前重重的斥責了二夫人,讓她去跪祠堂,并派人傳信請謝二爺跟二公子謝云回府。 江鸞再從醒來,屋內一團漆黑,她嗓音還有幾分沙啞,朝外喊了一聲。 侍琴連忙進來:“少夫人,您醒了?!?/br> 江鸞朝外面看了一眼,見天色快要暗下去了,她問:“事情可查出來了?” “已經查出來了,御醫看過二少夫人所有的藥方,安胎藥確確實實沒有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二少夫人被診出懷孕之前喝過的藥方,那個藥方里含了很多大補之物,雖然確實可以更快的讓女子懷上身孕,但如果過度進補,就會不耐/受,并且損害女子的身子?!?/br> “二夫人現在已經全都招了,她說這個偏方是在清泉寺求的,說是對女子有孕極有好處,老夫人說二夫人被騙了,那個所謂的得道高僧根本就是個坑蒙拐騙的假道士,二夫人在那又哭又鬧,鬧得二房一團亂,然后老夫人讓二夫人去跪祠堂了,二夫人現在還在祠堂跪著?!?/br> 今日最傷心除了二少夫人,便是謝老夫人了,畢竟這個孩子,眾人都很期待。 “郎君呢?”江鸞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 侍琴:“公子下午回了府,他還進來看了少夫人,只是沒多久老夫人就派人過來請公子過去,公子現在在老夫人那里,公子說晚些來陪少夫人用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