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謝承收回視線,淡聲道:“沒看什么,微臣敬殿下一杯?!?/br> 靜王完全不相信謝承的話,謝承八成是去看他夫人去了,他還真是想不到他們夫妻感情會有這么好。 略微平復了下急促的心跳,江鸞輕聲開口:“長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只要是用心挑選過的禮物,祖母都很喜歡?!?/br> 這話明顯就是帶著深意了,江書妤被她狠狠噎了一下,她就知道這個meimei不像面上表現的這般溫柔,要真這么簡單溫柔,如何能在謝國公府如魚得水。 江書妤還想再說什么,張mama已經開了口:“老奴覺得于老夫人而言,家中小輩送的賀禮無論貴重與否,只要有心,老夫人便會喜歡,所以還請大小姐慎言?!?/br> 大小姐就算出閣也還是江家的姑娘,老夫人壽辰她說這樣的話,也不怕老夫人聽了傷心,張mama意味深長的看了江書妤一眼。 張mama也算是江國公府的老人了,深得江老夫人跟王氏的倚重,不然也不會隨江鸞去謝國公府,所以她說這話,江書妤并不敢還嘴,只尷尬的笑了笑。 因為江老夫人壽辰,府里從早到晚都很熱鬧,晚上一大家子還聚在一起用了個膳,江鸞等人自然在國公府多住了一日。 “夫人白日看我是有話要說”晚上燭光明亮,牖窗關緊,謝承慢條斯理的解開衣帶,看她一眼。 江鸞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舊事重提,淺淺而笑:“長姐說夫君親手抄寫佛經給祖母,祖母很喜歡?!?/br> 她已經記不清上一世他送的是什么禮了,但肯定不是這個,祖母是禮佛之人,他送的確實是投其所好了。 “祖母喜歡便好?!敝x承笑容溫潤,沒有多說什么:“夫人,歇下吧” 這一晚,江鸞夢到的全是前世零零碎碎的碎片,其中既有她前世剛嫁到謝國公府的滿懷期待,也有她在面對“楚河漢界”時的羞惱,還有每次二人發生冷戰時她忍受不了回自己的家,然后哥哥安慰自己的場景。 她這一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穩,敏銳如謝承,自然是發現了,他“不動聲色”的看了妻子好幾眼。 *** 翌日,謝承與孫云庭作為朝堂官員,自然要準時上朝,所以他們一前一后跟江老夫人還有江國公請辭,江國公只囑咐一句,讓她們好好過日子。 “meimei且留步?!苯瓡ジ鷮O云庭的馬車先行,江鸞跟謝承正要上馬車,紫菱郡主帶人過來了,她手中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這是你大哥讓我交給你的,說是給meimei賞玩?!?/br> 江鸞蝴蝶般的眼睛輕輕顫了顫,她總覺得這個盒子里面裝的不是什么賞玩之物,她看向紫菱jiejie,紫菱郡主面色不顯,只是柔和的笑了笑,讓她跟謝大人回去。 江鸞只得掩下心中的思量,上了馬車。 謝承將妻子神色盡收眼底,他覺得妻子是真有什么事瞞著自己,罷了,等中午再問妻子也是一樣。 江鸞回到謝國公,一進芝蘭苑,江鸞就擺手讓眾人都退下。 “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們就在外面守著吧?!?/br> 侍琴有些詫異,難道是因為前幾日夫人太累了,所以才想多休息下,于是侍琴帶著人退下了。 江鸞深吸口氣,將那小錦盒打開,里面霍然是一封“和離書”,還有一封信,上面條件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哥這是將什么都考慮到了。 因為這一封和離書跟信,江鸞再次陷入了沉思,誰知道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門外傳來侍女行禮的聲音:“公子?!?/br> 緊接著,謝承那溫潤如玉的嗓音響了起來,只聽他問:“少夫人在里面嗎?” 江鸞被這一道聲音驚得直接站了起來,這才過去多久,他就回來了,姑娘下意識的想要將那封和離書給收起來,偏偏郎君進來要比她收和離書的動作還要快,于是那封“和離書”就這么飄到了案桌下面。 江鸞一顆心頓時緊了一下,彎腰想要將那封和離書給撿起來,妻子這般著急忙慌的動作,讓謝承的神色微微沉了沉,他長臂一伸,一手將地面上的“和離書”撈起來,一手將妻子給扶了起來。 “多謝郎君?!苯[站直了身子,垂眸看著地面。 謝承溫聲而笑,將那封和離書給展開,那上面寫著—— “一拍兩散?!?/br> “自行婚娶,各不相干?!?/br> 謝承唇角的笑意逐漸變得凜冽,似是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看了一眼面容姣好的妻子,繼續垂眸看手上的那封和離書,還是一模一樣的內容。 屋內氣氛突然變得窒悶起來。 江鸞輕輕咬了咬唇,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腦子幾乎一片空白。 謝承說不清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感受,但眸底是一片冰涼,說出話的語氣更是寒冷刺骨,他拿著那封和離書,幽幽問:“夫人,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嗎?” 第四十六章 妻子 面對郎君的質問,江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微微垂了垂眸。 最后的結果是謝承定定的看了妻子一眼,當著她的面將那封和離書給燒了,再甩袖離去。 謝承進而又返,門外守著的侍女嚇了一跳,剛想跟公子行禮,謝承已經帶著人離開了,她們只來得及看到公子芝蘭玉樹的背影,公子一向是溫潤如玉的脾氣,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侍女們感覺不太對,面面相覷。 而侍琴則是直接進去,就見自家少夫人正面色發白,眼神看起來還有幾分茫然的站在那兒,直覺告訴侍琴,公子跟少夫人肯定是吵架了,但又沒有聽到爭吵的聲音:“少夫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苯[面色不是很好看,如山的眉眼皺在了一起,她輕輕咬了咬唇,搖了搖頭。 其實她沒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說,但是他就這么甩袖離去,她也不想去哄他,本來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大不了她們和離便是。 但少夫人根本就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侍琴扶她坐了下來,給她倒一盞茶,說:“公子剛剛出去的時候,面色極其暗沉,奴婢們跟公子行禮,公子直接走了?!?/br> 江鸞心里一陣窒悶,她垂眸抿了口茶,熱茶讓她的臉色恢復了些血色,也明媚了許多,她面色柔婉,說自己想單獨歇一會兒,侍琴點了點頭,出去之后還體貼的將門給關上。 張mama見她出來,偷偷的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問:“少夫人跟公子是吵架了嗎?”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看少夫人的臉色,她跟公子應該是吵架了?!笔糖侔凑兆约旱耐茰y,開口道。 張mama便嘆了口氣,上一次公子跟少夫人就是起了爭執,這次也不知是因為什么吵起來了,許是因為公子跟少夫人成婚還不久,所以凡事都想爭出個好歹來。 再說謝承剛帶著人回到書房,就有人要跟他稟報事情,謝承面色凜冽,完全不復平日里的溫文爾雅,他直接止住來人的話,說今日身體不適,謝絕來客。 弦外之意便是誰也不見。 侍衛們還是第一次見公子如此,但公子也不像是身體不適的樣子,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再低頭在書房外候著。 書房里面安靜到沒有一點聲音,謝承很隨意的靠在太師椅上,他長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案桌,想到了妻子的那封和離書,他從未想過溫溫柔柔的妻子有朝一日會想著和離,他自問他待妻子不薄,從妻子剛嫁進來,他就給了妻子足夠的敬重與體面,也給了她足夠的縱容與自由。 她不想這么早要子嗣,他也不會去勉強她,他在女色之上極其淡漠,所以從未想過沾花惹草引妻子不痛快,將來他要是與妻子有了孩子,這偌大的家業最后還是會交給他與妻子的孩子,所以他是不知妻子還有哪里不滿意的。 受世人敬仰的謝大人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因為小夫妻倆都想靜一靜,所以廚娘準備好的午膳又原封不動的被送到了廚房,這下謝老夫人那邊就知道了,恰好陳氏也在謝老夫人房里,當即就問是怎么回事,廚娘將她打聽到的告訴謝老夫人跟陳氏。 陳氏大為驚訝:“你說什么,子承跟鸞兒起了爭執” 旁人起了爭執也就罷了,但子承脾氣溫和,鸞兒也是那種溫溫柔柔的性子,這樣好脾氣的兩個人是怎么吵得起來的,陳氏深感懷疑,看向了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要比陳氏鎮定一些,子承跟鸞兒都還年輕,夫妻之間還需要磨合,起爭執也再正常不過了:“可知道她們是因為什么起爭執了嗎?” “奴婢也不清楚公子跟少夫人是因為什么吵起來了,但是聽說公子下朝之后就直接去了少夫人屋里,但還沒有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去書房了,然后少夫人就說自己想靜一靜,不讓人打擾,公子回了書房之后也謝絕見客,一直沒有出書房?!?/br> 陳氏覺得有些新鮮,畢竟以前從未見長子這樣過,但新鮮歸新鮮,這一直不用膳也不是個事,子承不用膳倒是無妨,鸞兒身子柔弱,這一直不吃東西是萬萬不成的,于是陳氏主動跟謝老夫人請纓:“不如妾身去一趟芝蘭苑,寬慰下鸞兒,妾身是過來人,應該能懂鸞兒姑娘家的心思?!?/br> “她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情還是讓她們自己解決吧?!敝x老夫人想了想,還是搖頭:“周mama,你去準備幾道糕點,分別送到芝蘭苑跟書房去,就說這是老身的意思?!?/br> “是,老夫人?!?/br> “你且放心,子承跟鸞兒都是有分寸的孩子,他們這會兒是在冷戰,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好了,咱們做長輩的還是少摻和一些?!狈愿劳曛躮ama,謝老夫人語氣親和的安慰陳氏,陳氏想了想,是這個道理,便聽從謝老夫人的意思,但心里還是擔心。 因著是謝老夫人派人送去的糕點,所以芝蘭苑跟書房都收下了。 暮色降臨,書房的門還是緊緊的合著,桌面上擺著幾樣精致的糕點,但都未用過。謝承腦海中隱隱有一個猜測,還待印證。 他初見妻子是在一家茶樓,當時妻子垂眸間盡是害羞跟溫柔,一副小女兒家的姿態,謝承從未單獨跟女子接觸過,第一次單獨接觸的女子便是未來的妻子,所以看到妻子這副粉面含情的模樣,他先入為主的以為妻子喜歡自己。 但現在想想,妻子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那一次想必也是妻子第一次單獨見外男,所以妻子感到害羞也正常。既然妻子第一次就沒喜歡自己,那后面呢。 謝承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越想臉色越沉,他與妻子第二次見面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當時察覺到妻子在看自己,看過去的時候就發現妻子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中帶著絲絲怨怪,只是妻子很快就垂下眸,垂眸的姿態盡是嬌羞,他便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看錯,謝承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怨怪…… 妻子自幼長于京城,豆蔻年華時為常寧公主伴讀,據他所知,妻子并未與誰青梅竹馬過,那她也不會喜歡旁人,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妻子心里沒有喜歡的人,但也不喜歡他就是了。 謝承深深的吸了口氣,他不知道妻子在自己的記憶中為何如何清晰,但他不是喜歡逃避的人,妻子既然已經將和離書拿出來了,那他自然要弄清楚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他與妻子的婚事是兩家長輩撮合而成,謝承會娶妻子完全也是順應了長輩的安排,他與妻子在成親之前只見過一面,自然談不上有多大情意,所以他想著與妻子相敬如賓便好,他覺得他們成親之后過的日子就很好,而且相安無事,但妻子這封和離書,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與妻子的姻緣。 妻子想跟他和離是因為妻子不喜歡自己,那他呢,如果單單只是為了兩姓之好,那依著如今謝江兩家的關系,就算沒有這道姻緣,也不會成仇,可他不愿如了妻子的意。 謝承如畫的眉目微皺,心中有什么想要破殼而出,他撫弄了下衣擺上面的褶皺,起身走到窗邊,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如同謝承此刻的神色,在他的腦海中,妻子的一顰一笑格外清晰,不管是她溫柔的一面,還是每次她在床笫之間面色潮紅,像一支盛放的海棠花,亦或者是她在見到自己兄長時候的明媚,都能勾起他的心弦。他突然想,他不愿與妻子和離,還對妻子百般縱容,真的只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妻子嗎。 答案肯定不是這樣的,如果說一開始的敬重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妻子,有這一層身份在,但后來他對她的諸多縱容,不僅僅因為她是自己的妻子,也是因為他愿意縱著她,他想讓她高興,所以他愿意陪她演戲,也愿意凡事都由著她的性子來,因為喜歡,他只想要妻子一個人,也只想要跟她孕育子嗣。 謙謙如玉的郎君眉目舒展開來,想通了這些之后,好像一切都明朗了,謝承喉結滾了滾,回到案桌上給自己倒了盞茶,茶壺里面的茶早就已經冷了,但謝承也不嫌棄,連喝了兩盞涼茶,心緒總算是平靜了不少,他將最右邊的屜子打開,那里面總共有三張畫像。 這三張畫像上的人是同一個人,除了第一張畫像上面只能隱約看到女子的花容月貌,因為那副畫沒有畫完,其他兩幅畫像都能看清女子的花容月貌,并且栩栩如生。 謝承重新執起朱筆,準備將第一幅畫給畫完,他醮完墨水,動作清貴優雅的將畫給補完,因此晚膳也未用。 所以除了謝老夫人跟陳氏這邊在時時刻刻關注書房跟芝蘭苑的動靜,謝國公府其他人也在關注這邊的動靜,尤其是二夫人,在聽說小夫妻倆起了爭執之后,就坐著等看好戲了,畢竟這兩人之前是最恩愛過了,就連坊間都稱謝大人跟謝少夫人感情和睦,舉案齊眉,這下卻發生這樣的事情,謝二夫人巴不得他們吵的更兇一點,這樣正好可以看好戲了。 當天晚上,謝承在書房待了一晚上,隔日就向宮里告了假,陳氏有些幽怨的看了謝國公一眼,謝國公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子承一向是最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再說我今日不是還要上朝嗎,夫人不必擔心。他愿意這么折騰自己,完全是他自找罪受,夫人也不要太心疼了?!?/br> “我哪是心疼他,我是心疼鸞兒,鸞兒昨天午膳都沒用,昨夜還是紫妍過去了,她才用了一些膳,子承也真是的,夫妻吵架,就不能讓著鸞兒一些嗎?!标愂陷p聲抱怨。 謝國公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話雖如此,但是真到那會兒,誰也不想讓,這件事,謝國公沒打算多過問,只出言安撫了下陳氏。 但是半上午的時候,謝承在書房簡單沐了個浴,換了一身月白色素面錦緞袍子,腰間掛著妻子給自己繡的香囊,玉冠束發,看起來格外的溫雅從容,如果忽略眼底烏青的話,書房門被打開的時候,侍衛們朝他見禮,他淡淡的開口:“去芝蘭苑?!?/br> 公子這是要第一時間去見少夫人了,侍衛連忙跟上去。 第四十七章 妝容 因是冬日,芝蘭苑院子外面的花草上凝了一曾寒霜,晶瑩剔透,相對于院子外面的寒冷,屋子里面極其暖和,江鸞坐在銅鏡面前,侍琴正在給她畫妝容,額頭點了一個梅花形花鈿,使得女子看起來嬌艷如花,侍琴仔細打量了下銅鏡前的少夫人,小聲問:“少夫人覺得這妝容可好” 江鸞輕軟的嗓音有幾分嘶啞,她盈盈的眸光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膚色如雪般瑩白,五官精致,美中不足的是眸中有血絲,臉色看起來有幾分憔悴。 江鸞心尖微微動了動,她原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影響不到自己,沒想到這次他還是影響到了自己,她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好。 就在江鸞抿唇想要起身的時候,屋外響起了小丫鬟的聲音:“奴婢見過公子?!?/br> “起來吧?!敝x承溫和的聲音傳了進來。 下一刻,謝承修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江鸞的面前,明明昨日是他先甩袖離去,但他今日再來面色卻很溫和,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準確無誤的落到了妻子的臉上,眸色極其幽深跟暗沉,甚至還有幾分隱藏的灼熱。 江鸞一抬眼便對上他深邃的鳳眸,被燙的低下了頭,兩人之間好像有什么在悄然改變,他人已經進來了,江鸞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她微微吸了口氣,對著謝承屈了屈膝:“郎君?!?/br> 謝承沒有上前扶妻子,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很輕的哂了一聲,試問哪對恩愛夫妻,妻子在見到自己夫君的第一件事就是行個禮,聯想到妻子對她兄長的態度,謝承便明白了,那就是妻子拿自己兄長當自己人,但是拿他當外人。 謝承輕輕笑一聲,上前扶住妻子的手腕,將她整個人給扶了起來,意味不明的說了句:“夫妻之間,夫人還這般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不熟?!?/br>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