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這就過去?!甭勓?江鸞還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夜色漆黑微涼,擔心等會會下雨,侍琴連忙拿一件披風給自家少夫人披上,江鸞臉上不施粉黛,看起來更加清麗脫俗:“那妾身就先過去了?!?/br> 謝承面色溫潤,叮囑侍琴要照顧好她,謝承本身對二房的事并不感興趣。 “是,公子?!?/br> 張mama在前面提著燈,侍琴則是扶著江鸞,還未走進琴園,便聽到里面熱鬧的動靜。 江鸞一過來,守在外面的丫鬟連忙掀開珠簾讓她進去,江鸞身輕如燕,娉娉婷婷,她來到謝老夫人跟陳氏的面前:“祖母,母親,二嬸嬸?!?/br> 許是因為章婉瑩有了身孕,謝二夫人林氏連脊背都挺直了,那眼睛都要長到天上去了,她只當沒聽見江鸞的話,陳氏面色有些不好看,這不知道的還以為章婉瑩肚子里的孩子將來要繼承謝國公府的爵位,章婉瑩懷孕本來是一件喜事,偏偏這林氏就是拎不清。 下人比林氏還要伶俐一些,見江鸞過來,連忙搬來一張凳子,陳氏握住江鸞纖細的手腕:“鸞兒快過來坐?!?/br> 江鸞在凳子上坐下,笑容明媚真誠的向章婉瑩道賀:“恭喜二堂嫂?!?/br> “謝謝弟妹?!闭峦瘳撜麄€人靠在黃花梨架子床上,面色憔悴,在燭光的映襯下,更加蒼白了,她笑著點了點頭。 眼前女子一看就是急急忙忙過來的,聽說她懷孕之后,眉眼也全是真誠,沒有一絲一毫的算計,可誰讓她的命比自己好,所以她不用靠孩子也能得到謝國公府一眾長輩的喜歡與關心,但她就不一樣了,她只有腹中有了謝國公府的血脈,謝老夫人跟國公夫人才會對她百般照拂,她才能站穩腳跟。 “婉瑩這一胎反應怎么這么強烈,郎中可有說什么”謝老夫人囑咐了幾句章婉瑩的侍女,見她臉色還白的很,皺眉問謝二夫人。 這女子懷孕是辛苦,可婉瑩這剛懷上,臉色就這般憔悴,這腹中的孩子是有多折騰,謝老夫人還是擔心章婉瑩的身子會受不住。 “回母親,崔郎中說婉瑩體質特殊,又因為是初次有孕,所以反應格外強烈一些,只要好生靜養,定會沒事?!倍蛉肆质闲α诵?,道。 “那老身就放心了,這頭三個月,婉瑩還是要仔細一下,底下的人也要精心照顧?!?/br> “母親且放心,有我在,定會讓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绷质夏弥着磷友诹搜谧约旱拇浇?,笑著道。 這下林氏總算是能揚眉吐氣一把,看老夫人還敢不重視二房。 “天色也深了,婉瑩且好好歇著,等明日,我遞牌子到宮里,讓宮里的御醫給你診一下脈?!敝x老夫人假裝看不到林氏心里的那些彎彎繞繞,她替章婉瑩掖了掖被子,面色和藹道。 章婉瑩此番懷上身孕不僅面色看起來憔悴,人也瘦了不少,所以顯得弱柳迎風,楚楚動人:“婉瑩多謝祖母抬愛?!?/br> 江鸞與陳氏扶著謝老夫人出院子,二人本來是想送謝老夫人回屋,但謝老夫人說天色已經晚了,自己回去就成。 陳氏便笑著讓江鸞回芝蘭苑,自己則是親自送謝老夫人回屋。 “以前總讓那陳氏爬到我頭上,今日總算是能揚眉吐氣一把了?!蔽堇锩?,林氏以章婉瑩要休息了為理由,讓下人們都退下,于是里面只剩下林氏跟章婉瑩婆媳兩個人,林氏只要一想到今日,嘴巴都笑得合不攏。 相反,章婉瑩就沒有那么高興了,她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窒悶的難受:“可是母親,我還是害怕?!?/br> 旁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怎么來的嗎,也不知道婆母是從哪里找來的偏房,說是可以促進女子懷上身孕,章婉瑩吃了之后明顯感覺身子開始變得虛弱起來,但婆母說她之前也是這樣過來的,章婉瑩當然相信婆母的話,可隨著她懷上身孕,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愈發明顯,章婉瑩開始擔心起自己來,也很擔心腹中的胎兒,她不想最后會出事。 “這有什么可怕的,給你的這個方子我讓人看過,沒有任何問題,我害誰也不會害婉瑩你不是。你現在是剛做母親,所以想的多一點也實屬正常,但為了腹中的孩子,婉瑩還是不要想太多?!绷质隙说氖且桓睘檎峦瘳摽紤]的樣子,苦口婆心的勸道。 章婉瑩輕輕呼了口氣,是啊,婆母也是她的母親,她拿婆母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去敬重,她又怎么會害自己。 “是婉瑩多慮了,那明日祖母讓人請御醫過來診脈……” “你祖母請御醫過來也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反正你又不是假懷孕,沒什么可擔心的?!绷质涎诖叫α诵?,道:“你現在想的是如何給我們二房生下一個小公子,這樣我們二房就不用總是被長房那邊壓一頭?!?/br> “希望九個月之后能讓母親如愿?!闭峦瘳撘豢|秀發垂在胸前,面色柔順道。 林氏聽到這話才算滿意,她如今所有的籌碼都在章婉瑩身上,要是她最后生下的不是小公子,那林氏將會非常失望。 只是這后面的話林氏沒有說出來:“那婉瑩,母親就先回去了,等明日我再過來?!?/br> 章婉瑩點了點頭,忍不住又輕咳了一聲:“母親慢走,靈兒,你送一下母親?!?/br> 侍琴扶著江鸞回到芝蘭苑,因著天色已經很晚了,侍琴跟張mama便在外面守著,江鸞推開門進去,一眼便看到身著一件里衣的謝承早那自顧自的對弈,江鸞下意識問:“郎君還沒睡” 妻子剛一推開門,謝承狹長溫潤的眸光已經抬了起來,他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夜色尚早,子承還不困?!?/br> “那妾身先去沐浴?!钡峭者@個時候她們已經睡下了,怎么他今日就不困了,江鸞有些詫異,但沒深究,她輕聲細語的道。 “夫人可要幫忙”謝承頷首。 江鸞小臉頓時像三月的桃花一樣嬌艷,粉粉嫩嫩的,她生怕他會說出“鴛鴦浴”三個字,急忙搖頭:“妾身自己去便好?!?/br> 她提著自己的衣袂便去了溫泉池,謝承唇角微微上揚,眉目之間帶著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柔意。 身著單薄褻衣的江鸞很快就出來了,謝承順勢將手中的棋子放下,吹滅燭光之后,兩人很有默契的上了床榻,姑娘家睡在里側,而郎君睡在外側,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們那個“楚河漢界”沒有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夜去了一趟琴園的緣故,江鸞腦海中時不時的浮現上一次見到章婉瑩的場景,她為何身子會這般虛弱,正在她想的入神的時候,謝承那溫潤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夫人有心事” “妾身打攪到夫君了?”江鸞嬌軀有些僵硬,他怎么還未睡。 夜晚將所有的感覺無限放大,謝承眉梢微微挑了挑,妻子連動都未動一下,又怎么會打攪到他,只是謝承是習武之人,感覺較常人更加敏銳,能看出妻子一直沒有睡。 “并未?!敝x承嗓音磁性好聽,還帶著幾分低沉,他從后面將妻子纖細的身子攬在懷中,溫熱的指腹搭在她的腰間,帶來一陣酥麻。 江鸞以為他是想要了,呼吸還有些緊張,而謝承只是動作溫和的抱著妻子,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這恍惚讓女子覺得,他是在哄她睡下。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淡淡的玉蘭香縈繞鼻間,她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慢慢的睡著了。 章婉瑩遇喜,幾房都向她送去了賀禮,原本謝三夫人等人是想借著送禮的功夫跟章婉瑩說說話,但想著上午宮里的御醫要來,大家都聚在那里也不好,便只派下人送了賀禮過去。 江鸞也讓張mama從庫房挑幾樣好東西送去,張mama剛從琴園出來,便碰到了宮里的御醫,張mama便問了御醫幾句,御醫也客客氣氣的回答了。 “少夫人,老奴剛剛從琴園出來,碰到了宮里的御醫,御醫說二少夫人身子還是有些虛弱,需要好好靜養?!睆坢ama回芝蘭苑之后徑直去了正房,屋內陪著江鸞的人是侍琴,張mama便將御醫跟她說的話告訴了江鸞。 難道章婉瑩身子這般虛弱真是因為懷孕所致…… 江鸞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張mama?!?/br> 雖說御醫已經解釋了原因,但張mama還是留了個心眼,讓人留意一下二房使用過的藥的藥方子。 七月底,謝紫涵與陳硯舟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并確定了二人成親的日子,在初冬。 東宮太子殿下楚瀟知道這個事情之后簡直是氣的不行,在內殿踱完步之后,將上好的紅玉盞狠狠擲了出去:“這謝國公府擺明了是要跟孤故意作對?!?/br> 他當初已經暗示了那么明顯,他不信行事圓滑的謝國公府聽不懂他的意思,他想讓謝國公府的姑娘入東宮為側妃,也是希望東宮與謝國公府的關系能維系的更好一些,誰知道人家根本不領情,還偷偷摸摸的請隴西陳家的兩位公子入京,一點風聲都未走漏,現在謝四姑娘跟隴西陳家的公子的婚期都定下了,皇室要是還想讓謝四姑娘入東宮為側妃,那就是公然打兩大望族的臉,這讓世人如何想他這個禮賢下士的太子殿下。 謝國公一生循規蹈矩,讓隴西陳家的公子偷偷摸摸的來京城,肯定不是他能想出來的,隴西離京城這么遠,能有這個本事讓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來京城的除了謝承還有誰。 “殿下快消消氣,說不定是謝國公府的人沒有領會到殿下的意思,要早知道謝國公府有意與隴西陳家議親,應該早些讓父皇將賜婚圣旨賜下來?!碧渝藖硪槐K蓮子銀耳羹,柔聲安慰太子殿下。 不知為何,在聽到謝四姑娘要嫁給隴西陳家的三公子,太子妃心里還松了一口氣,因為論其身份地位,謝四姑娘的出身并不低,她哥哥還是年少有為的謝大人,這樣的女子要是入了東宮,怕是會給她帶來不少的威脅,所以她嫁給別人是最好的,這樣她們都能相安無事。 “謝國公府沒有蠢笨之人,若真的蠢笨,還能在今日將其挑明,一個閨閣女子,孤還真不在意,只是謝國公府這樣不將孤放在眼里,孤實在心緒難平?!?/br> “殿下多慮了,謝國公府與江國公府早就表明了立場,他們與殿下是一條心,相信將來等殿下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后,他們依然會好好的輔佐殿下?!?/br> 這話一出,楚瀟面色好看了些,這就是他們為人臣子的本分,謝國公府與江國公府是汴京百年名門,所享有的榮華富貴不還是來自于朝廷。 因著謝國公府與隴西陳家結親,原本打算娶謝國公府五姑娘謝紫妍的靜王楚云飛一下子被打亂了計劃,謝國公府怎么單單挑上隴西陳家的公子,能夠嫁入皇室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謝國公府竟然還不要。 楚云飛火急火燎的入宮,去見她母妃,等來到靜貴妃宮殿門口,楚云飛稍稍冷靜了下來,問門口站著的婢女:“母妃在里面嗎?” “娘娘在里面,奴婢這就去通報?!辨九桓业R,忙道。 聽說能進去,楚云飛迫不及待的就進去了,內殿里面,靜貴妃正慵懶的躺在貴妃榻上,她的容貌極其嫵媚,帶著異域女子的風情。 “兒臣見過母妃?!背骑w單手放在地毯上,開口道。 “我兒這么匆匆忙忙的過來,是為了何事”靜貴妃說話也帶著嬌媚,相比于楚云飛的急切,靜貴妃始終是沉靜的態度,一點都不著急。 楚云飛便將隴西陳家與謝四姑娘婚期確定的事情告訴靜貴妃,靜貴妃只覺得匪夷所思:“能嫁到皇室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福氣,謝國公府也不要” 難怪世人都說謝國公府有“清流”之風,這還真是清流。 “確實如此,陳三公子與謝四姑娘婚事的婚期都已經定下來了,還有三個月,這般也不知道兒臣能不能娶到謝五姑娘” 因為父皇一向忌憚謝家與江家,若是江家的四姑娘嫁給了太子,那他再給父皇提出娶謝五姑娘,這樣可以與東宮那邊來個制衡,想來父皇不會拒絕,可太子殿下與謝紫涵不成了,那父皇應該是不會答應他娶謝五姑娘。 靜貴妃擺手讓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才跟楚云飛推心置腹的說:“以本宮對你父皇的了解,你父皇這人最在意的首先是江山,其次便是皇后娘娘,所以要是謝四姑娘不能入東宮,那你即便是去跟你父皇求賜婚圣旨,你父皇也是不會答應的?!?/br> “那母妃覺得兒臣該如何做”楚云飛覺得事情很棘手,虛心求教。 “這辦法肯定是有,你且等母妃好好想一想?!膘o貴妃將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閉著眼道。 “那兒臣過幾日再來母妃請安?!?/br> 整個皇宮也就母妃待他最為真心,一直在為他考慮。 靜貴妃擺了擺手。 —— 順康四年八月初十,京郊馬場。 第二十五章 馬場 謝國公府的馬車一早就去了京郊,江鸞與謝承是一輛馬車,謝紫涵與謝紫妍姐妹倆是一輛馬車,而陳家兩兄弟則是另一輛馬車。 江鸞上了馬車之后嬌嬌懶懶的盯著面前白玉桌上的茶盞,她其實想跟兩位meimei一輛馬車,這樣也不至于太過無趣,正發著呆,謝承溫潤如玉的嗓音響了起來:“夫人上次不是想聽子承撫琴” 她何時說過這句話,江鸞微微怔了怔,抬起了那雙盈盈如水的杏眼兒,謝承卻是將完美到沒有一絲瑕疵的手指放在了琴弦上,指腹微微勾了勾,頓時發出悅耳的琴音。 江鸞霎那間被勾起了興致,難怪世人總是稱贊謝大人無所不能,對上妻子那興致勃勃的眸光,謝承唇角微勾,淺淺笑了笑:“夫人想聽什么” “妾身什么都聽?!?/br> 言外之意是謝承彈什么都成,謝承微微沉吟了下,修長的手指開始撥動琴弦,曲調悠揚,讓人心情漸漸舒緩下來,江鸞是懂琴之人,聽了一會兒,便聽出他彈的曲子—— “梅花三弄?!?/br> 這人真是時時不忘自己是個君子,只是年輕郎君儀容溫潤如玉,手指白皙修長,像晶瑩剔透的琉璃,再配上他那清揚悅耳、如空谷幽蘭的琴音,還真是賞心悅目。 江鸞聽著,不由的入了神。 謝國公府三輛馬車是緊挨在一起,前面馬車傳來的悠揚琴音,后面馬車的人自然能聽見,謝紫涵聽見之后連忙看向對面坐著的謝紫妍: “這是兄長在彈琴” 雖然她還未聽過嫂嫂彈琴,但聽這琴音跟節奏,應該是兄長在彈琴。 “聽琴聲應該是兄長在彈?!甭勓?,謝紫妍也認真感受了下,還真是兄長在彈,謝紫妍重重的點了下頭。 她們這位兄長是京城一眾世族名門公子里的佼佼者,能文能武,在琴棋書畫上面也頗負造詣,還是太傅的得意門生。 “自從兄長入朝為官之后,兄長就鮮少碰琴了,至少我是從來沒聽說過,我猜兄長這會兒彈琴應該是為了哄嫂嫂高興?!敝x紫涵悄悄的湊了過來,笑瞇瞇道。 其實現在謝紫涵與嫂嫂接觸多了之后,她發現嫂嫂在親近的人面前性子還是很活潑的,她都能想到肯定是因為嫂嫂覺得待在馬車上太無聊了,所以兄長才會想著去哄嫂嫂高興。 謝紫妍也跟著笑了,她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家人,有時候也很羨慕兄長跟嫂嫂那琴瑟和鳴的感情,就是不知道她將來會嫁給一個什么樣的郎君。 思及此,謝紫妍微微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