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就知道他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面上裝的溫潤如玉,君子雅正,但骨子里根本不是這樣。 若非前世今生一事太過撲朔迷離,她現在就要去書房跟那個偽君子挑明,一張和離書,兩人一拍兩散。 “今早公子去上朝之前吩咐奴婢去跟夫人說一聲,少夫人今日可以不去夫人那里學習中饋了,夫人便讓少夫人好好歇息兩日再去知雅苑?!币娚俜蛉伺d致不是很高,侍琴懷疑她在生公子的氣,便幫著公子說好話。 江鸞忽然想起一件事,一開口,嗓音還有幾分沙啞,但也帶著幾分輕軟:“今日可是初一” 她這么一問,侍琴就想起來了,謝老夫人不喜歡吵鬧,所以國公府的規矩是每月初一十五小輩都要去給謝老夫人請安,她還忘了。 “回少夫人,今日是初一,少夫人可是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夫人那邊倒還好說,但謝老夫人那邊少夫人要是不去,只怕會惹起府里的議論。 江鸞渾身無力的靠在床沿上,想到國公府上頭的幾個叔母,輕輕嘆了口氣:“你陪我去給祖母請安吧?!?/br> 侍琴連忙服侍她到銅鏡前坐著,哪怕昨晚抹了藥,江鸞白嫩的脖子跟手腕上還有紅痕,小丫鬟急忙拿胭脂替少夫人遮了遮。 此時此刻,幾房的夫人都在謝老夫人那里,歡聲笑語,好不熱鬧,偏偏這個時候就是有人要找不痛快,謝二夫人今天打扮的極為光鮮奪目,她借剝柑橘的功夫,望了一眼陳氏:“大嫂,鸞兒今日怎么沒來給母親請安莫不是忘記了今日要來給她祖母請安?!?/br> 其他夫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引了過來,陳氏溫婉笑笑,幫著解釋道:“鸞兒她今早起來的時候身子不適,我就讓她在屋里歇著了,改日再來給母親請安?!?/br> 說來這事都怪子承,陳氏當然會幫小姑娘說話。 謝二夫人聽著這解釋,故作驚訝的挑了挑眉:“這怎么又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我們謝國公府相克呢,嫁過來才這么點時間就病了這么多次?!?/br> 謝二夫人一向見不得長房太過痛快,每次只要讓她找到機會,她就必須擠兌幾句,謝老夫人已經冷下臉。 “二弟妹,還請慎言?!标愂弦埠懿桓吲d,目光不悅的看向二夫人:“謝江兩家定親的時候,已經合過子承跟鸞兒的八字,是上好的姻緣?!?/br> “大嫂動這么大的怒做什么,難道不是大嫂先說鸞兒身子不適,我只不過是接著大嫂的話往下說罷了,要是鸞兒沒有身子不適,那不就是她故意不來給長輩請安。汴京之中,別的人家新婦都是要日日給長輩請安,我們府上還只要求初一十五給長輩請安,這鸞兒都不來,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底氣,莫不是江國公府給她的底氣,讓她可以藐視長輩?!?/br> 這是越說越不著調了,謝老夫人將琉璃盞重重的往紫檀木桌上一磕,發出“咚”的一聲響:“林氏,你說夠了沒有” 正在這時,周mama拂開珠簾進來稟報:“老夫人,夫人,少夫人來給老夫人請安來了?!?/br> “快請鸞兒進來吧?!敝x老夫人整個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也顧不得林氏了,連忙開口。 這孩子,還真是有心了,不得不說,江家教導出來的姑娘確實很懂規矩。 江鸞這會兒嗓音已經不啞了,她輕聲細語的開口道:“鸞兒給祖母請安,早上起來的時候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才來晚了,還請祖母不要怪罪?!?/br> “鸞兒這是說的哪里話,你這么有心來給祖母請安,祖母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快扶少夫人坐下吧?!敝x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哪有怪罪的意思。 侍琴扶著自家少夫人坐下,雖然江鸞沒有說,但是在場的不管是陳氏還是二夫人林氏,都是過來人,看到女子那走路的姿勢,多多少少就能猜到一些了。 林氏在心里冷哼一聲,這江家的姑娘還是有幾分手段的,能勾的謝承日日去她房里,絲毫不提納妾的事情,哪怕是做事沉穩細致,對陳氏關懷備至的謝國公,在娶妻之前都有兩個貌美通房紅袖添香呢,但謝承娶妻之前身邊就沒侍妾通房這些,娶妻過后更是將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新婚妻子上面,這江家女真是將所有的便宜都占了。 林氏還想著讓自己的侄女做謝承的妾室呢,當下肯定是沒機會了。 謝老夫人示意周mama去給江鸞倒茶,茶水備的是金山銀針,糕點備的是芙蓉糕跟水晶糕。 “陳氏,再過幾日便是我們府上舉辦賞花宴了,該準備的可都準備好了?” 府上的幾個姑娘都待字閨中,也是時候相看人家了,謝老夫人想趁這個機會,看看有沒有與孫女合適匹配的男兒。 “回母親,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好了,這次宴會從布置到下帖,都是鸞兒在安排,反而我還落了個輕松?!标愂嫌眯淇谘诹讼伦约旱拇浇?,毫不掩飾自己對江鸞的夸贊。 謝老夫人一聽,也是歡喜的很,趕忙就讓周mama將她庫房一對如意翡翠玉鐲拿來送給江鸞,陳氏笑著讓她收下。 章婉瑩瞅著,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怎么面前的女子不管是在出閣以后還是出閣之前,都是這般眾心捧月,連她都被比下去了。 謝二夫人最是看不慣老夫人這么偏心,一回去就跟章婉瑩道:“老夫人真是越來越偏心了,你看看,你跟那江鸞都是她的孫媳,她就光把江鸞給捧到天上去了,絲毫都不顧忌你的顏面?!?/br> 章婉瑩面色有一瞬間的蒼白,笑容也有幾分勉強。 其實在江鸞沒有嫁過來的時候,老夫人對她態度也很好,可是自從江鸞嫁過來之后,老夫人對江鸞的喜愛藏都藏不住,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老夫人偏心長房,這她能有什么辦法。 “瑩兒啊,你看江鸞那動不動就生病的模樣,料想將來在子嗣上面也艱難,你若是能在這個時候有身孕,為國公府生下曾孫,這樣咱們二房在國公府也能更有地位了?!倍蛉艘娬峦瘳撃樕忌n白了,故作不忍的拉過她的手,勸慰道。 章婉瑩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低下頭:“可是子嗣的事情全憑天意,兒媳……” 章婉瑩嫁到謝國公府的時日也不短了,上次母親來看她的時候還提了這事,只是這子嗣的事情終究是勉強不來。 “天意是一部分,但是這人為也是一部分,比如說使用好懷孕的藥方之后,肯定就能很快懷上身孕了?!?/br> 那這藥方從何來 謝二夫人關好門窗,低聲說了一句。 章婉瑩面色明顯有幾分猶豫,到底還是應了。 —— 三樓,風味樓。 以謝承為首的幾位世家公子正在最大的一個包間里,美酒佳肴皆有,但無絲竹管樂之聲。 崔御史府三公子崔清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戲謔著開口:“咱們謝大人還真是貴人事忙,我們都邀了多少次,今日總算是能見到人了?!?/br>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正事不干,就想著出來吃喝玩樂,子承兄家有妻室,肯定要在家陪著自己夫人,你若不服,早些娶妻便是?!币慌缘木罢褜⒄凵葥u開,風流倜儻的開口。 崔清容嘴角抽了抽,這樣那就算了,他還不想這么早就被女人給絆住,倒是…… 崔清容朝儀容溫潤,姿態淺雅的謝承看一眼,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不由想到京城的那些傳言,看來子承對他夫人也未必是不喜歡,要是不喜歡子承肯定就早反駁了。 崔清容若有所思,狠狠瞪了景昭一眼:“要娶景世子娶,我還想再多瀟灑幾年呢?!?/br> 景昭也不想這么早娶妻,聞言也瞪了崔清容一眼。 一直沒有開口的趙三公子趙子翎挑了挑眉,淡淡開口:“行了,這么多美酒佳肴,還堵不住你們的嘴,你們又不是備受世人敬仰的子承兄,就算你們想娶,京城也不一定有姑娘想嫁啊?!?/br> “趙子翎,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本罢褜⒄凵确旁谧雷由?,冷笑道。 在場幾人便只有趙子翎跟謝承娶了妻,因此這人格外得意。 趙子翎無辜的揚了揚眉梢,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的貼身侍衛從外面走進來,小聲道:“三公子,夫人身邊的竹兒過來,她問您什么時候回去” 侍衛是壓低著聲音說,但在場之人都是習武之人,都聽到了,趙子翎臉色一下子就垮了:“我都說了用個午膳就回去,她至于這么疑神疑鬼的嗎?” 侍衛便不說話了。 趙子翎一陣頭疼,想了想,兄弟跟夫人之間還是夫人更重要:“你跟她說,我一刻鐘后就回來?!?/br> “是,公子?!?/br> 汴京誰人不知道趙三公子是個妻管嚴,景昭打趣道:“我們趙三公子還真是寵妻如命,當真是讓人羨慕?!?/br> “這有何好羨慕的?!壁w子翎頭都大了,嘟噥一句:“我倒是羨慕子承娶了一個賢惠溫婉的妻子,不至于每天鬧得家宅不寧?!?/br> 話雖如此,但趙子翎神情就不是這么說的,景昭等人撇了撇嘴。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1],謝承懶懶的靠在太師椅上,玉手在青花瓷盞上輕輕摩挲,妻子好像從嫁給他之后從不派人過問他的行蹤,也不在意他在做什么。 第十一章 在意 臨了,趙子翎端起酒盞給在桌上的人一人敬一杯,汗顏道:“等改日我做東,咱們再一醉方休?!?/br> “那會兒就不怕你夫人打過來了?!本罢褮舛群肋~,將自己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微挑眉梢,打趣趙子翎。 趙子翎有多寵妻如命他們又不是不知道,他跟他夫人打小就認識,少年時候就屁顛屁顛的往他夫人家里跑,那心思藏都藏不住,等兩人成親之后,趙子翎更是對他夫人百依百順,等他做東,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趙子翎再次瞪了景昭一眼,然后跟謝承請辭,謝承頷首。 酒香在廂房里面蔓延,只是沒過多久,謝承撫了撫袖擺,竟是也要回府,景昭很是詫異,問:“子承你這也是要走” 這怎么一個兩個的,都要提前回府了,今日就是因為知道他一貫不沾女色,趙子翎已經娶了妻,所以他們今日這場宴席特意沒讓美人兒上來彈奏樂曲,趙子翎之所以早早的回府是因為他再不回府,怕是要跪搓衣板了,他這又是為何。 “突然想到府里還有公務要處理,就先回去了?!痹S是沾了酒,年輕郎君白皙的臉龐帶著些許的紅意,俊雅清朗,如詩勝畫。 景昭嘴角抽了抽,總覺得這些都是借口,說不定他也是急著回家見自己的夫人。 但在場之人沒有敢阻攔謝承的,景昭心里雖然憋著話,但也不敢就這么當著他們謝大人的面說出來,只能目送謝承緩步離開。 “唉,這成親之前跟成親之后果真是不一樣了,想我們一向不為女色折腰的謝大人都開始為美色折腰了?!贝耷迦菘礋狒[不嫌事大,見人已經走了,便開始慢悠悠的開口。 “子承的夫人才貌雙絕,沒出嫁前是汴京望族之女的典范,子承喜歡上她也不奇怪?!币恢睕]有開口的林子齊忽然道。 崔清容驚訝了一下:“那之前京中的傳言不是說” 崔清容只有之前謝家舉辦婚事的時候,他去了一趟國公府,至于后面謝承與他新娶進來的夫人感情怎么樣,他是一概不知的。 “要不怎么說是傳言呢?!绷肿育R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么就這么木訥。 崔清容恍然大悟,好像是這個理。 謝承回國公府之后倒是沒急著處理公務,他面色淺淡,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你派個人去芝蘭苑,就說我今晚不過去了,讓少夫人自己早一些歇下?!?/br> 云風還以為公子是在思考朝政上的事情,聞言一愣:“可是” 先前公子可不是日日都要去少夫人屋里嗎,怎么今日就不去了,公子跟少夫人也不像是鬧別扭的樣子啊。 謝承溫涼如畫的眉目看了過來,云風自知失言,連忙低下頭:“屬下這就去?!?/br> 快要入夏了,午后的太陽很是炎熱,江鸞從謝老夫人那里回來就躺在美人榻上不想動彈,侍琴邊整理東西邊道:“幸好今日少夫人過去了,要不然二夫人還不知道要怎么編排你呢?!?/br> 國公府上頭的長輩都很喜歡她們少夫人,唯獨謝二夫人,好像很看不慣她們少夫人,言語之中老是擠兌她們少夫人,侍琴不是很喜歡她,好在老夫人跟夫人是向著自家少夫人的,少夫人也不用怕了二夫人。 “不過老夫人后來送了這一對翡翠玉鐲給少夫人,二夫人臉色都不好看了?!?/br> 江鸞前世嫁到謝國公府兩年,早已知道謝二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眉眼清靈,正想開口,外頭傳來敲門聲,原來是下屬云風派過來的小丫鬟。 聽說謝承今晚不過來了,江鸞眸光還亮了一下,但她面上格外清婉溫柔,說話的嗓音更是輕聲細語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br> 小丫鬟又匆匆忙忙的回了書房,云風本來就在書房外面候著,聽完小丫鬟的話,云風叩門進去:“公子,屬下已經派人跟少夫人說了?!?/br> 謝承撥弄著指間的玉扳指,淡聲問:“少夫人可有說什么” 這還能說什么…… 云風有一瞬間的疑惑,難道公子還在期待著什么,云風遲疑的看了公子一眼,開口道:“少夫人說她知道了?!?/br> “沒別的了?”謝承鳳眸微微暗了暗,薄唇輕啟。 “沒有?!痹骑L飛快的搖了搖頭。 “你下去吧?!?/br> “是,公子?!痹骑L抱拳,出去之后將書房的門給關好,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天氣,他卻無端的覺得有些……冷。 國公府的書房跟藏書樓是整個府邸最安靜的地方,書房的墻壁上還掛了一副字,是一個大大的“靜”字,但謝承的思緒并不平靜,更甚至有幾分雜……亂。 他想起幾個月前,他與妻子婚事定下之后,兩家為了讓他們關系更加熟稔,特意安排他與妻子在品味樓相見,那時候妻子一舉一動莫不溫婉嫻雅,他當時就想將來與妻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