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天師提前跟隨內侍離開。

    隨后, 司笑坐上轎攆。

    皇帝的近侍宮人剛抬起轎攆向前，便有金線纏在他們的脖頸，詭異地扭了一個絕望的弧度后, 內侍宮人悉數變為傀儡。

    少年冰涼的身體貼近, 姬子癡輕飄飄地落在轎攆上。

    甫一抬眸, 司笑就被他拉到了懷中。

    司笑還有些怔愣，不知道是因為這個懷抱，還是因為怔愣于自己竟然有些習慣姬子癡殘忍的做法。

    他坐的沒什么儀態, 一只手攬著司笑, 一只手撐著下顎。眼睫如小扇垂下, 心不在焉的。

    司笑別扭地動了動，防止掉下去，不得不貼緊少年。

    轎攆晃動, 夜色下宮道拉長宛如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線，姬子癡遙望金鑾殿, 輕輕說：“師姐, 既然你選擇留下了, 那就不要再背叛我?！?/br>
    “好么？”他摟緊司笑，帶著不安詢問。

    姬子癡總是這般, 一直一直重復地問司笑, 讓她答應不要離開不要背叛, 問的多了, 就像一種祈求。

    司笑敷衍地點點頭。

    現在這種情況，也容不得她拒絕。

    姬子癡卻仍不放心，少年抱得更緊，白皙指尖隱隱顫抖，“你不會背叛我的, 對么？”

    司笑沉默了一下，思索到底怎么樣才能姬子癡閉嘴。

    姬子癡卻連等待她思考的耐心都沒有，少年露出殺意，清澈的尾音稍顫，“司笑，你要是背叛我，我就殺了你?！?/br>
    司笑：“......”

    如果她沒有記錯。

    姬子癡之前和她說的是如果她留下來，就不會殺她了。

    姬子癡抱著她，倘若他愿意，那下一刻就能掐斷她的脖頸。

    司笑選擇環住姬子癡的脖頸，嘆口氣，抱緊少年。

    “我不會背叛你?！?/br>
    現在沒有系統，她也不需要違背自己意志完成任務，答應姬子癡的就是答應，司笑不會背叛他的。

    “......”

    司笑察覺到，姬子癡身上的魔氣散開，肆意可怖。

    他步履無聲如同鬼魅，冷香幽幽，一絲一縷包圍住司笑。

    想到將要殺死皇帝奪得真龍之氣，少年殷紅唇角忍不住勾起笑，寡情殘忍。

    內侍的腳步聲響起，姬玄隔著簾子隱約瞧見宮人內侍如魚游進，護著身材窈窕的女郎。

    姬玄一怔。

    聽到通報聲后意識到，灼妃來了。

    皇帝姬玄激動的聲音都有些走調，“愛妃?！?/br>
    他以為灼妃不會來。

    至于灼妃身邊那道纖細少年的身影，姬玄沒有心思注意，他現在沉浸在灼妃竟然來了的驚喜中。

    姬玄此時擁有的只是渾濁蒼老的視線、比尋常人低的感知，因此他勉強辨認出灼妃走進。

    姬玄抬手揮了揮，在他身側的令天師把簾子掀開。姬玄沒有注意到令天師那古怪的神情，他只能想到，灼妃來了，他有救了。

    姬玄想，神女果然會救他。

    神女與那些只知道苛責他的百姓不同。

    想起最近的事，姬玄不禁覺得焦頭爛額，無比痛苦。

    他對那些百姓蒼生做出了太多太多，而他們呢，是怎么回報他的？

    旱災、水災連綿不斷，百姓們要求他下罪己詔。

    朝堂文武非但不為他說話，反而像著魔了一般紛紛苛責他。

    各地叛軍四起，姬玄本就蒼老的面龐更加蒼老了。

    他再也不是人們心中的明君圣人了，想起這里，姬玄就嘔出一口血。

    他對那些蒼生多么好。

    可那些蒼生是怎么做的？。

    連一點點痛苦都不能忍受。

    而神女不同。

    當初萱妃“自愿”獻上靈力，延綿國力。

    就如之前萱妃那樣，灼妃一定也會為人間帝王主動獻上靈力。

    “等等，莫要看朕的臉?！痹谒拘催^來時，姬玄像是意識到什么，驚慌地抬袖擋住自己。

    皇帝露出的手布滿褶皺，蒼老如同將死之人。

    饒是做了心理準備，司笑還是皺了一下眉。

    太丑了。

    在司笑身后的姬子癡嘴角笑意諷刺，他悄悄伸出手扯住司笑的袖子，沒讓她繼續上前。

    “你既然來了，那應該知道要如何做，朕需要你的靈力?！奔踔?，急促地說。

    他沒有看到令天師帶著宮人內侍退下，殿內只剩下三人。

    司笑下意識看了一眼姬子癡，她咬唇，試探著問姬玄，“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萱妃娘娘當初是如何引出靈力的？”

    在司笑出聲時，姬子癡神色微變，他拉住司笑，捂住她的嘴。

    “不要和他說話?！鄙倌暝谒吚渎?，似乎是出于對姬玄的厭惡。

    “萱妃......”聽到萱妃的名號，姬玄微微愣了一下，他沉默半晌，說：“原來你知道萱妃?！?/br>
    “是萱妃讓你來幫朕的么？”

    姬玄的戒心有些松散，道：“只要你站在這個神仙法陣中，就能把靈力傳給朕了?！?/br>
    “只有靈力？”司笑咬了一下姬子癡，少年吃疼松開手，趁這個間隙，她問。

    姬玄皺眉，似乎不太明白灼妃是什么意思。

    司笑冷冷呵斥：“你不過是想害我?！?/br>
    “此話怎講？”姬玄心虛一瞬，很快維持鎮定，說：“朕不過是祈求神女把靈力傳給朕，朕是真龍天子，朕若長壽，則于天下蒼生有利?！?/br>
    “倘若沒有靈力，神女不能回到天下，那留下來，朕會送給你萬千富貴?！?/br>
    聽到姬玄說的這幾句話，司笑大概明白了，姬玄并不知道靈根的事情。

    對于修仙界的了解，姬玄知之甚少。

    同時，司笑篤定了心中一直以來的奇怪猜想。

    那就是當初是萱妃主動獻上靈力的。

    萱妃獻上靈力后，失了靈根。

    但萱妃為什么這么做？

    人間帝王看似珍貴，其實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死了一個會有第二個，擁有真龍之氣的人總不會滅絕。

    朝代更迭也為常事，萱妃根本不需要特地用自己的靈力甚至是靈根幫皇帝延長壽命。

    司笑長睫稍垂，幽幽思索。

    難道是因為萱妃愛著姬玄？但幻境中所見的萱妃，似乎并不是那樣的女人，萱妃怨恨皇帝。

    “老匹夫?！奔ё影V嗤笑出聲，“你以為神女真的是因你留下的么？”

    司笑不知道姬子癡口中的神女是指萱妃還是指灼妃，她眼睫微斂，心中疑竇更深。

    “什么人！”聽到陌生的聲音，姬玄驚訝。

    這時，司笑又問：“當初你為何處死洛氏一族?！?/br>
    “此事與你無關?！奔曇衾湎?，蒼老的嗓音讓人聽起來不是很舒服。

    提起洛氏，提起萱妃，姬玄的心就感到痛苦。

    如果說他此生做的唯一錯事，那就是在萱妃無故死后，聽信讒言滅了洛氏一族。

    若是洛氏一族未滅，那他就能知道萱妃為什么死了。

    姬玄始終不知道萱妃到底為何而死。

    “灼妃，你身旁的是何人？為何對朕如此不敬?！?/br>
    “我是四皇子?！奔ё影V笑的更艷，殺意暴戾。

    魔氣劃破簾子，玉珠墜落滿地，姬玄目中映出少年的樣貌。

    記憶在這一刻重疊！

    “什么？！”

    “滿口胡言，護衛！把他拖出去！”

    姬玄隱約意識到什么，變得驚恐。

    回應姬玄呵斥的是護衛的鮮血，少年踏著血腥，乖乖勾起笑，“父皇，你還記得我么？”

    “我來殺你了?！彼幕首拥穆曇舄q如惡鬼，向姬玄索命。

    姬玄這才徹底意識到。

    來的既不是不是貌美寵妃，不是神女祭品，而是來殺他的四皇子。

    那個，早就該死的四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