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司笑只覺得姬子癡的樣子與她噩夢中的少年越來越像。

    不同的是, 一個陰冷寡薄，一個喜怒無常。

    但讓司笑感到更為害怕的，是喜怒無常的姬子癡。

    她想到, 如果繼續留在姬子癡身邊, 他也許會做出什么讓他后悔, 讓她崩潰的事情。

    姬子癡整個人都處在爆炸邊緣。

    他看向她時，帶著濃重的殺意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在這種氛圍中，司笑迫切地想逃走。

    姬子癡生氣離開韶華宮, 司笑沉默半晌, 最后沒有去追他。

    她無法勸姬子癡停下殺死無辜之人。

    她也不想看姬子癡殺死那么多人。

    說到底, 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姬子癡現在是魔修之主，人們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他行事殘忍嗜血，都是正常的。

    既然決定用這個世界里司笑的身份活下去, 司笑就不得不考慮一些她曾經無需考慮的事情。

    司笑是橫清仙祖的女兒，正道弟子。

    她總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姬子癡身邊。

    如果姬子癡可以不那么肆意, 不那么視人命如草芥, 那她也許能夠問心無愧。

    但現在, 姬子癡根本不會聽進她的話。

    他已經不需要聽從她的吩咐，她的命令了。

    靈墟宗已滅, 她再也不是少年的司笑師姐了。

    “......”

    司笑不知道姬子癡離開韶華宮后去做了什么, 只是看到少年回來時臉上掛著清淺的笑。

    乍一看, 司笑有些怔愣。

    夕陽殘血的光鍍在他的肩頭, 他坐在門檻，單手支著下巴。

    黑發如云，披散落下，少年的肌膚極白，眼睫卷翹, 琥珀色的瞳眸輕眨。

    見到司笑走出，他彎了彎薄唇，“灼妃娘娘?！?/br>
    每當姬子癡如此稱呼司笑時，他眼底的諷刺讓司笑感到不自在。

    二人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司笑沒有拆穿他現在已經不是四皇子，他也沒有拆穿她不是什么灼妃娘娘，以一種古怪的關系相處著。

    姬子癡難得看上去有些乖巧，司笑抿了抿唇瓣，道：“不必喊我娘娘?！?/br>
    姬子癡笑了一下，下顎枕在膝蓋，像倦懶的貓，聲音微?。骸癹iejie?！?/br>
    司笑腳步差點一個踉蹌。

    她捏了捏裙角，深吸幾口氣，壓下被愚弄的惱意。

    姬子癡的態度如此，她怎么能不明白。

    仙落宮的幻境中的四皇子，絕對就是姬子癡本人。

    畢竟，當時“臣知”就在她身邊。

    看到她的神態，姬子癡似笑非笑，他坐在那里，長睫安靜地輕眨。

    “你要做什么？”司笑皺眉問。

    “我想帶你出宮?！?/br>
    聞言，司笑眸色頓亮，她紅唇微翕，少年瞥見她的臉龐，喉結滾動，接著勾起微涼的笑，“當然還會帶你回來，不要想著逃跑?！?/br>
    司笑：“......”

    姬子癡的語氣稱不上友好，司笑握緊指尖，忍了忍。

    ***

    趁著殘陽，姬子癡帶司笑離了皇宮。

    見天邊夜色落下，高空的風冷，撲面而來，司笑不得不把臉埋在少年的懷中。

    他身上有很重的藥草氣息，幽冷繾綣。

    “你想看花燈么？”姬子癡摟著女郎的膝彎，漫不經心向下瞥。

    他眼皮聳拉，看不出高興。

    對姬子癡而言，無論是美酒吃食，或是花燈祈福，亦或是天邊美景，都不過是不值一提的無趣事情罷了。

    司笑沒什么心情陪他看花燈，但她看到姬子癡略顯冰冷的瞳孔，她嘴角抽了抽。

    姬子癡雖然是在詢問，但他眼底分明就是篤定。

    司笑兀地有一種被帶出來約會，結果對方很敷衍的感覺。

    不過，姬子癡對她而言更像一個可怕的存在。

    她也不是和他約會。

    想起自己的小命握在少年手中，司笑懶得在不重要的地方與他產生爭執，于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少年衣袖翩飛，他不需要御劍便能騰空而行，輕飄飄如同鬼魅。

    姬子癡抱著司笑落在鬧市街上，司笑眼睫輕動，模模糊糊感覺到周圍閃過魔氣。

    并沒有人注意到她和姬子癡的突然到來。

    司笑落在地面，下意識向旁邊走，她的袖子卻被扯住，司笑扭頭，見少年臉龐陰沉，“你想逃？”

    司笑一頓，被他的殺意嚇得肩膀微僵。

    幾乎是本能，她的靈力差點控制不住，要轟到姬子癡臉上了。

    司笑咬牙，忍住自己的戒備。

    她知道，自己如果表現的太過害怕與戒備，會激怒姬子癡。

    “有些熱?！彼拘β掏痰?。

    實際上，她不過是不想離姬子癡太近。

    “熱？”姬子癡挑了挑眉，少年歪頭，笑容漂亮，“你在說謊?！?/br>
    司笑的手被他抓住，她詫異地睜大雙眼，姬子癡握著她的手讓她碰到他的脖頸。

    接著，她的指尖碰到了少年鎖骨，勾到了他肩膀的衣衫。

    明明被摸的人是姬子癡，司笑卻打了個哆嗦，渾身不自在。

    她急急抽開自己的手。

    指尖殘留著光滑冰冷的觸感，司笑表情有些微妙。

    大庭廣眾，姬子癡讓她扒他的衣服嗎？

    “旁邊的人注意不到我們?！毕袷悄芸赐杆南敕?，姬子癡平靜道。

    他像是什么也沒有做。

    如果忽略少年微微敞開的衣領。

    他彎起眸子，眼底冷冰冰的，“現在你還覺得熱么？”

    少年肌膚很冷，盛夏的熱意都能被驅散，司笑顫了顫指尖，忽略心底的躁意，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

    司笑不知道這位會不會立馬生氣變臉，只能乖乖地走在姬子癡身邊。

    姬子癡捏著她的袖角，像是怕她逃走，也像是怕自己走丟。

    “漂亮么？”他盯著花燈的光，似乎出神了瞬間，接著，少年笑著問道。

    他指骨瘦白，捏著花燈，流光灑在他的肌膚，白皙如玉。

    司笑頓了一下，道：“漂亮?！?/br>
    姬子癡卻說：“但我覺得師姐的魂燈更漂亮?！?/br>
    司笑一時無言。

    “你—”她抬頭，看向姬子癡。

    少年唇角帶笑，眼底情緒莫測。

    這一瞬間，司笑很想問他許多話，例如她的魂燈被他放在哪里了、他這一百多年經歷了什么、她躺在靈山是否與他有關以及姬子癡為什么滅了靈墟宗。

    但接觸到少年眼神時，千言萬語都難以說出。

    司笑咽下口邊的話，只是道：“我不是你的師姐?！?/br>
    他不甚在意地嗤笑：“我知道，你是灼妃?！?/br>
    二人氣氛一時古怪。

    姬子癡抓著她的袖角，不知不覺，拿著花燈的他們跟隨人群走到河邊。

    司笑發現有許多男女結伴，于河邊放花燈祈福。

    她下意識看向姬子癡，卻見少年神情淡淡。

    應該只是湊巧罷了。

    司笑想。

    她也不愿一直在手中拿著花燈，姬子癡也沒有幫她拿的意思。所以司笑蹲在河邊，把花燈放在河上。

    她支著下巴，眸色幽幽地盯著那飄得越來越遠的花燈。

    司笑想，如果她也能像花燈那般自由自在地離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