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下午五點半一起回到海邊別墅。

    薄玦去時兩手空空, 回來時一樣兩手空空，買的大部分小物件都被兩個助理搬運帶走, 大半條街都進入臨時補貨狀態。

    池霽和梅笙遙買的玩偶和樹脂工藝品太多, 全靠兩個哥哥幫忙拎著, 后備箱差點裝不下。

    霍刃把白玫瑰胸針藏進自己的錢包夾層，卻一時想不出來該怎么把另一個送給裴如也。

    他不好意思給自己留一張老師的照片，看到胸針時就好像見到本人，有種莫名地心安感。

    但紅玫瑰……就已經是求愛的意思了。

    少年快速晃晃腦袋，決定先把胸針放回自己房間, 等以后有機會了再親手給他。

    別墅顯然被提前修繕過, 八間臥室寬敞明亮, 還有設備齊全的樂器室和混音室, 讓他們可以在玩鬧之余暢快玩音樂。

    半開放廚房旁有三開門大冰箱, 和牛牡蠣大龍蝦應有盡有。

    別墅以西是無邊緣泳池, 以北有針葉林，聽說樹林里經常有小鹿和狐貍出沒。

    往南走五分鐘不到，就可以來到一整片私人海灘, 還可以拎半袋干面包過去喂海鷗。

    女傭都是東歐老婦人, 看見他們時笑的很慈祥。

    等晚餐結束，大伙兒聚成一團去客廳看電影, 順路開了一瓶紅酒助興。

    霍刃看了十五分鐘不到，隱約有點走神。

    他解釋自己先回房收拾下行李，回到三樓轉了一圈。

    裴如也的書房和臥室都關著門，儲藏間倒是隱約有動靜。

    霍刃屏住呼吸悄悄湊過去看, 剛好和在分類酒種的男人四目相對。

    “嗯？”

    “我……我幫你一起弄吧?！?/br>
    裴如也收回目光，注視著法語標簽道：“不用，下去休息吧?！?/br>
    他原本就是為了避開他們才獨自上樓的。

    裴如也做事清醒，知道自己是抱著私心才過來陪全團一起度假。

    如果靠的太近，理智會太靠近動搖的邊緣。

    每天能多見幾面已經足夠，不要貪心。

    霍刃休息充足，精神變好不少。

    他快速掃了幾眼木柜和貯藏架的標簽，俯身開始同步分裝。

    雖然有些法語單詞他不認識，但問題不大。

    霍刃手腳麻利，做事快思路也清晰，把裴如也刻意拖慢的進度快速追進。

    原本應該慢吞吞分兩周的甜酒烈酒冷門酒，一個小時不到就已經被搞定了大半。

    裴如也扶著額頭，不知道該夸他還是該嘆氣。

    ……明天去裝家具好了，幾百個零件邊發呆邊拼，也能消磨一下午。

    霍刃動作利索地收了大半，漸漸也在思索別的事情。

    老師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

    對于這一點，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難過。

    對于眾多粉絲而言，他是，是a的核心，談吐形象沉穩成熟，光環一重重交疊輝映，美好到不真實。

    但是老師見過最初的他。

    不會跳舞，不會彈琴，臟兮兮的校服褲腿濺著油漆，聞起來寒酸刺鼻。

    霍刃雙手端著一瓶龍舌蘭，半晌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儲藏間又大又空，他思緒也在放空。

    “這瓶是限量特殊款，”裴如也瞟了一眼：“等會我拿去地下酒窖?！?/br>
    “嗯……好?！被羧谢仡^看向他，同時也看見玻璃柜門前自己的倒影。

    高挑清瘦，眉眼鋒利。

    “在想什么？”

    “五年過得好快?！被羧休p聲道：“有時候想一想，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運氣太好?！?/br>
    如果那天換了任何一個主考官，又或者半夜流浪街頭出了什么意外，他都絕不會擁有今天的這個位置。

    他的人生像湍急河水，踏錯一步都可能會滑入深淵，從此再難回頭。

    裴如也回過神，低頭看著他笑。

    “霍刃?！?/br>
    “什么？”

    “你知道為什么海選那天，我選的是你么?！?/br>
    霍刃怔了一秒，有點沒反應過來。

    “選？”

    他記得那天有好幾個評委，只是裴如也率先蓋章，其他人也紛紛通過。

    “主考官擁有一票通過權?！迸崛缫碴P上玻璃門，語氣平淡：“你是我那天唯一蓋章的考生?！?/br>
    “什——么？！”

    霍刃突然間腦子完全亂掉。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樣貌或者可笑的廣播體cao走了個偏運，和其他幾百個訓練生毫無區別。

    可是老師說——

    自己是那一天被他唯一選中的。

    唯。一。

    “霍刃?！?/br>
    “唱歌跳舞可以靠教學培養，妝容和談吐可以修正外貌?！?/br>
    “但唯獨一樣東西，任何公司都無法后期彌補?！?/br>
    霍刃從未被這樣看重和珍視過，一時間竟跟不上他的思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當時什么都沒有?！彼D澀地表露內心深處的自卑：“您當時再清楚不過?！?/br>
    裴如也按著他的肩，緩緩把少年帶近玻璃柜前。

    “你的眼中有寒光?！?/br>
    銳利明亮，一如刀芒。

    他在那天其實后悔過來當主考官。

    本來就是一時興起，結果從早上到下午都像在浪費時間。

    初高中生大部分都心竅未開，面孔透著稚氣，說話做事也都是同一個路數。

    會唱歌跳舞的很多，能留下深刻印象的太少。

    平庸與否，從眼神就可以大致判斷。

    直到他看到霍刃。

    十五歲，剛剛初中畢業。

    鞋帶上還掛著草葉，似乎剛剛在草地里打過滾。

    可是一雙眼睛泛著寒芒，銳利到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避讓。

    裴如也過了五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看這個小孩的眼睛。

    然后才注意到他的骨相、姿態、思考方式，以及無關緊要的其他。

    完美到如同璞玉。

    “霍刃，幸運的從來不是你?！?/br>
    “而是能夠遇到你的這個世界?！?/br>
    裴如也凝視著鏡中的霍刃，聲音清沉。

    “你無論去哪個領域，都會成為個中翹楚，擁有無盡光明的人生?！?/br>
    “而你選擇成為偶像，是在用所有的光回吻這個世界?！?/br>
    贈予無數人期待與希望，給他們快樂和幸福。

    天賦，努力，靈氣，執著，你擁有幾近一切珍貴品質卻不自知。

    霍刃呼吸停頓幾秒，忽然轉身快速抱緊他，兩人胸口的心跳在同一秒重合。

    被承認和熱愛的感覺太好了。

    好到整個人都好像真實的活了過來。

    “老師，你等著我把皇冠捧回來?！彼昧Φ溃骸安还芑ǘ嗑?，不管有多難?！?/br>
    霍刃說完這兩句，忽然意識到自己把男人抱得太緊，兩個人耳朵都抵在一起，溫熱柔軟。

    糟糕，得意忘形了。

    他迅速松開手鞠了個躬，連晚安都顧不上說就跑了出去。

    心里還在撲通撲通跳。

    裴如也目送某人撩完就跑，用指腹蹭了蹭耳朵尖。

    第二天一早，龍笳和梅笙遙池霽出海釣魚，薄玦去一樓練鋼琴，謝斂昀則睡到下午一點半才醒。

    裴如也早上開著車去集市補充新鮮果蔬rou類，心情很好。

    霍刃就跟著他一塊出發，總想多做點什么。

    雖然昨天剛抱完，今天不好意思跟老師說話，但是可以幫忙遞零錢拿紙袋。

    這種好學生心態在讀初中時都沒有出現過。

    他在不自覺地努力證明自己有多懂事聽話，試圖多刷一點好感。

    裴如也看在眼里，順手給他塞了個蘋果以示獎勵。

    小白狼啃了一口，甜到想搖尾巴。

    大伙兒難得放個假，連著閑了一周有余反而感覺不習慣。

    姜叔不在旁邊叮囑大事小事，鐘老師沒有日常監督練聲開嗓，十多天沒出去跑行程做節目，日子閑的不正常。

    謝斂昀叼著牙刷去錄做夢時想的旋律，其他四個迅速跟了過去，擠在一塊吹著海風寫歌，毫無自己在度假期的自覺。

    osc頒獎禮在改掉規則以后，把頒獎日挪到了二月二十號。

    只有一頂皇冠，意味著團體和個人要同時參加評選，對統籌和評委而言都壓力倍增。

    a順理成章地把專輯發行時間推后，再也不用坐飛機還要架線路寫歌。

    霍刃提前完成任務，聽著樓下吉他鋼琴的混響聲在忍笑。

    他站在側門準備進去，剛好就看見了裴如也的背影。

    對方背對著他，把a3紙大小的拼裝說明書正反面慢悠悠看了一遍。

    然后直接把說明書放到一邊，開始給數百個零件按位置排序擺放。

    霍刃忽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一般人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

    他剛才過來拿膠帶的時候就看過說明書，復合柜一共有數十個不同形狀的木板，大小零件形狀各不相同。

    交給工人拼裝都可能要兩個小時，可十五分鐘過去了，老師都沒有再看過一眼說明書里的組合順序。

    簡單輕松到好像在玩兒童積木。

    霍刃下意識地想開口問問，又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腦子里如同倒放電影般重新回顧他們從前相處的每個片段。

    不僅僅是今天才這樣。

    當初在spf拍攝雜志時，老師臨時看完了八個行程的交叉安排順序，然后替代姜叔帶隊，領著他們一天排完了十六個代言。

    并且清楚記得每一處廣告的妝容變化和服裝穿搭。

    難道說——

    “過來了？”裴如也停下動作，示意他把鴨嘴鉗拿過來：“旁邊有鋼釘，小心手?！?/br>
    霍刃快速把東西遞了過去，努力把思緒捋順。

    他不確定這是暗戀作祟，自己在下意識地放大美化裴如也的每個動作。

    還是說他們……其實是同類。

    “我昨天給姜叔打電話，”他清了下嗓子，主動把話題跟思緒都岔開：“叔沒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br>
    裴如也沒有停動作，還在加固彈簧夾。

    “姜叔在住院?！?/br>
    “哎？”

    “他年中查出來胃癌早期，前幾天已經做完手術了，活檢結果是良性?！?/br>
    霍刃愕然道：“癌？他居然沒跟我們說？”

    “問題不大，醫院讓他住十天出院，他還不高興?！迸崛缫矅@了口氣，覺得這老頭又迷信又好笑：“年末有幾場酒會，你盯著他點，最好別喝酒?！?/br>
    主刀醫生是青年骨干，病癥也算積勞成疾，良性基本不會擴散，多休息半個月就好了。

    “對了，”男人怕他擔心太多，轉移話題道：“今天晚上我帶你們去泡溫泉，怎么樣？”

    霍刃點點頭，忽然又反應過來什么，想拒絕已經晚了。

    老師——你不太適合跟我們一起泡啊——

    他憋了半個小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還是默默收拾東西，已經能預料到今天晚上的慘烈情況。

    別墅附近有個私人溫泉會所，裝潢是北歐性冷淡風，在雪杉林中顯得很有藝術抽離感。

    大伙兒都情緒高漲，快速去隔間換好泳褲，肩上搭了條毛巾就往池子里沖。

    霍刃提前換好，第一時間找了個偏角落的位置呆好。

    謝斂昀排第二，泳褲上還有個皮卡丘。

    “靠！龍笳！你居然不穿褲子??！”

    “……都是男生為什么要穿褲子？”龍笳晃了下大象：“在日本泡溫泉也是這樣??？”

    他撲通一聲跳下水，其他三個相繼過來。

    薄玦和池霽過來時都披了條外套，還幫他們端來了冰酒和果汁。

    裴如也進門時被老板留著聊了一會兒，最后一個換好衣服過來。

    他走到池邊時，男生們在嬉笑著互相扔水球。

    然后全場瞬間安靜。

    “繼續玩啊?！迸崛缫哺┥韼兔Π淹闲瑪[齊，人魚線蜿蜒清晰。

    眾人的目光已經粘在他的上半身了。

    “臥——槽?！饼報浙等坏溃骸芭峥偰氵@個身材太恐怖了——這腰線和腿型——您請的哪家健身教練啊這么強？！”

    “難怪平時輕易不脫外套……”謝斂昀低頭捏自己的扁平肚子：“要不您還是穿著衣服跟我們一塊泡吧?！?/br>
    這差距大的扎心啊。

    又飽滿又緊致，修長流暢的恰到好處，平時用寬大外套罩著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梅笙遙迅速舉手：“老師！給我摸一下可以嗎！”

    眾人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去，贊嘆聲此起彼伏。

    “這個難道是傳說中的鯊魚線！”

    “裴總平時用什么增肌啊——牌子分享一下??！”

    霍刃選擇躲在水里吐泡泡。

    就知道會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先發再補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