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昀是個編曲天才，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基本上有二十個小時都在走神。

    按照這位前輩的話說，靈感是個到處亂竄的bixch，飄過去的時候沒抓住就永遠別想再見到同一個它了。

    所以謝斂昀的桌子和床鋪都日常亂的如同廢墟，十幾本書磁帶和cd摞在一塊跟積木一樣搖搖欲墜，桌上零食奶茶二十四小時不斷。

    “得虧我腸胃不好，不然不知道要胖成什么德行?！敝x斂昀擦眼鏡擦了一半，忽然扭頭道：“誒我手機呢？”

    “你放在洗手間了?！被羧许樖帜贸鰜斫o他。

    謝斂昀接了手機說了聲謝謝，想了想又茫然道：“我門卡扔哪了？”

    “在書架上?！?/br>
    “隱形眼鏡呢？”

    “窗臺?！?/br>
    “霍刃?！?/br>
    “什么？”

    “你是不是過目不忘？”謝斂昀看向他：“我之前就有這個感覺，記憶力不好不可能學習速度這么快?！?/br>
    霍刃猶豫了幾秒，憑直覺認為這個人可以信任。

    “嗯，這也是我唯一的優勢了?！?/br>
    “這樣啊?！敝x斂昀正想往下說，宿舍門被敲了三下。

    “誰？”

    外面沒有聲音。

    霍刃走過去開了門，進來兩個滿臉堆笑的中年男人。

    “小謝，謝天才，再商量下唄？”

    謝斂昀啪的一聲把電腦合上，拿手機發了條短信：“出去?！?/br>
    “哎哎哎別這么絕情啊?！眱蓚€男人一塊把門關上，好言好語道：“我們也是真心想和你合作，你看資金和宣傳都絕對到位，你給我們家藝人寫兩首歌成不成？什么風格都行，失戀情歌都行的??！”

    謝斂昀耳機一帶繼續玩psp，就當這兩人不存在。

    他挺橫，旁邊兩人不光不生氣還繼續賠笑：“我們那藝人是唱歌還需要再練練，但是你這隨便都能寫兩三首歌，就賣我們兩首成嗎——”

    “賣什么？”門口有人冷冷道：“你們兩個怎么混進來的？”

    兩個中年男人慌慌張張站起來，這會兒也顧不上看謝斂昀，開門對著那聲點頭哈腰：“姜，姜爺……”

    霍刃想起來，這大叔是當時訓練生們開會時進來挑人的那個老牌大腕經紀人。

    姜叔居高臨下的看了他們兩眼，把門重新關上了。

    謝斂昀繼續玩著psp，壓根對門外面的哀求道歉聲毫不關心。

    “我有點好奇，”霍刃蹲下來收拾鞋子，隨口問道：“你和薄i……為什么要來這？”

    龍笳定下來沒有暫且不說，他和薄i應該都是早就留好席位了，也沒有考核的必要。

    謝斂昀和他說話的時候，冷冰冰的態度又兀自化開，從傲慢的編曲人變回了普通少年。

    “啊，是姜叔趕我們來的?！彼嶂鞫鷻C，露半邊耳朵出來聽霍刃的聲音：“說是要跟未來的隊友們提前培養下熟悉程度，順便幫他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br>
    霍刃動作一頓，背對著他給洗好的新鞋串鞋帶。

    謝斂昀等了幾秒，摘下耳機道：“你想上去嗎？”

    霍刃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看他，還是很坦然：“想?！?/br>
    他直視著他，詢問道：“你覺得我有機會嗎？”

    謝斂昀盯了他幾秒，繼續扭頭玩貪吃蛇。

    “保護好你這張臉，以及繼續學下去?！?/br>
    霍刃捧著鞋站了起來，認認真真說了聲謝謝。

    他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在訓練基地的日子。

    上午練舞白天上課晚上彈琴，周末沒有課就去看書學習。

    圖書館里有皺皺巴巴的二手高中教材，而且高一和高二的缺了好幾本，但也不影響他的理解。

    霍刃更多時間都在理解舞蹈和唱歌這兩件事情。

    舞蹈教學視頻都有詳細的分解動作，很多東西要反反復復鍛煉肢體記憶。

    但是在練久以后，反而會有一種時間變慢的錯覺——

    一秒兩個動作，在最初練的時候根本顧不過來，但重復次數多了以后，好像身體可以控制時間的流速，甚至能一秒完成四個步驟。

    他囫圇吞棗地學習著那些男團舞蹈，臨睡前把所有動作拆分重組，在大腦里一遍遍地過其中的細節。

    進步之快讓衛老師都覺得詫異，下課后還特意帶著他壓筋和做放松練習。

    “你是要做藝人的人，身材線條管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毙l戒壓著他的背，領著霍刃放松腿部肌rou：“瘦是一方面，小腿線條要修長好看，練出一身腱子rou你就毀了知道嗎?！?/br>
    霍刃吃痛地忍著聲，半晌點頭：“以后會拉伸的?！?/br>
    “跳繩也要拉伸，晚上要用指節推四肢的線條，”衛戒教訓道：“你骨架還沒有長開，一定得細致點——隔壁班那幾個天天敷面膜沒瞧見嗎?！?/br>
    霍刃猛地扯了下韌帶，疼的縮了一下。

    “再來再來?！毙l老師敲了下他的腦袋：“早不拉，這時候知道疼了？”

    舞蹈課還算好攻破的點，預計成績不會差到哪里去。

    哪怕臨時成組的隊友跟不上節拍和隊形，只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可以拿到對應的分數。

    霍刃這幾個月里完全專注于自己的事情，很少交朋友聊天，和他們也不過是點頭之交。

    雖然并沒有融入舞蹈團體，但按照篩選規則，預計成績也還是在不斷提高。

    他總感覺舞蹈課保留了些什么，更多的其實還是在考核他們的耐力和自制力。

    真正讓人茫然到煩躁的是唱歌。

    霍刃讀小學時班里就有同學周末吆喝著出去k歌，初中時元旦晚會和中秋晚會也經常有人去臺上一展歌喉。

    他耳力很好，聽得出走音和跑調，自己在這方面從來沒有犯過錯。

    “不行?！辩娎蠋煋u頭：“還是沒有感情?！?/br>
    當時在酒吧唱歌，臺下的老師就這么說。

    現在九月中旬都過了，鐘老師再次重復這一點，聽得霍刃感覺肋下中了一刀。

    ——到底要個什么感情？？

    ——為什么旁邊那個唱走音的訓練生得分都比他高？？

    霍刃難得把心思呈現在表情上，鐘老師教到最后都氣笑了：“你這完全是機器人唱歌啊霍同學，唱歌這事不是說跟著節奏照本宣科就完了你懂嗎？”

    霍刃讀書這么多年，幾乎沒說過沒懂。

    這次真栽了。

    “……還是沒懂?！?/br>
    鐘老師把他叫去了九樓辦公室，開電腦調出好幾段影音資料給他聽，耐心地循循善誘之：“所以要調動內心的情感，把你的愛，不舍，你的所有情緒都表達出來——這次懂了嗎？”

    霍刃試著又唱了一遍。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辩娎蠋熾S手交給他一沓資料：“這個幫我發了，我回頭再想點法子教教你?！?/br>
    霍刃低頭悶悶道：“是我沒開竅，老師辛苦了?！?/br>
    鐘老師這會兒也教的一口氣沒上來，梗了半天道：“你唱歌是很準，不跑調不走音能進前二十名?！?/br>
    “但你唱歌沒有感情，不可能做偶像。就算出道了也沒有未來?！?/br>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鐘老師能力有限，可能真沒法教的更具體了，你好好悟吧?！?/br>
    霍刃鞠了個躬抱著資料退了出去，走到電梯門前停頓了幾秒。

    鬼使神差的走去了第四錄音房。

    那扇門依舊開著，還有吉他的撥弦聲。

    霍刃放輕了腳步，站在墻角悄悄聽。

    熟悉的聲音再次流淌而出，讓他眼睛里都不自覺泛起笑意。

    “……oh, i'm gonnawounded

    我可能會受傷

    i'm gonnayour wound”

    我將會成為你的傷口

    吉他掃弦的速度不緊不慢，詠嘆般的歌聲遙遙傳來，動聽到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對方像是在唱歌，也像是在訴說，每一個字都能傳達到聽者的心底。

    明明這是現場練習，可換氣都穩到完全沒有存在感，仿佛起伏轉折都是一氣呵成。

    “i'm gonna bruise you

    我可能會弄疼你

    yonnamy bruise……”

    你將會成為我的瘀痕……

    霍刃不知道自己的沒感情該怎么拆分，卻完全能聽懂他歌聲里的每一寸情感。

    清晰淺白，溫柔深邃，連尾音的淡去都能讓他聽到入神。

    他和那個人一墻之隔，卻能讀懂他所闡釋的情緒與角色，仿佛躲在礁石旁聽海妖歌唱的水手。

    歌聲停下的時候，墻側的人忽然笑了一聲。

    “進來坐一會？”

    霍刃怔了一下，跟被抓到尾巴的浣熊似的扭頭想跑。

    “別走，”少年探頭看向他：“過來和我一起吃點心吧？”

    少年有一張清秀溫柔的臉龐，及肩細發被精心打理過，笑起來有些羞怯。

    他因為常年生活在國外的緣故，說話會帶一些英式的口音，但看得出來在努力的矯正。

    “你叫霍刃對不對？我聽謝謝提過你?！?/br>
    霍刃沒想到唱歌的人是這樣清秀好看的同齡人，這會兒有點緊張。

    他好像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英國口音，唱歌又好，在這個訓練基地里不會有第二個人。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沒有，”少年示意他繞過墻角過來坐：“我叫池霽，過兩天就和你們一塊訓練了?！?/br>
    霍刃這才發現第四錄音室對面就是他的寢室，銀藍色的吉他放在旁邊，泛著一層蠟面光澤。

    “英國前些天有流行病，姜叔非要我在這先觀察幾天，其實沒多大事?！背仂V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下午茶點心：“來一塊？”

    霍刃道了聲謝，拿了一小塊慢慢吃完。

    提拉米蘇口感綿密細致，甜味慢慢在舌面化開，帶著一種奇異的溫存。

    “你唱歌很好聽?！彼吐暤溃骸笆俏衣犨^的最好聽的歌聲?！?/br>
    池霽笑著給他遞了杯茶，好奇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聲樂課的作業，”霍刃把復印的文稿遞給他看，捧著茶杯坐姿還是有些拘謹。

    池霽接了一張，把歌單從頭到尾看完。

    “我對華語歌不是很熟，”他好奇道：“你方便唱一首給我聽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