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刃這些天和鐘老師學過很多東西。

    考核歌曲是同一首，而且剛好是他聽過的梅衡的《江北》。

    同一首歌給不同人唱，差距其實可以很大——從咬字轉折，到轉音和尾音的細微處理，一對比就能聽出來這人經過訓練沒有。

    他聽著鐘老師的解釋一點點改，離標準唱法越來越近，但今天突然被這么一警告，反而有些茫然。

    “不是說你唱的不好，是沒有感情?！辩娎蠋煹溃骸澳阍诩记珊蛽Q氣方面進步都很快，但就是沒有感情?！?/br>
    “這首歌講的是情人之間的離別，曲調悠遠情感復雜，需要懂感情才能唱出感情來?！?/br>
    男人掃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不過你年紀還小，看著不像個早戀的孩子，唱不出來也正常?！?/br>
    鐘老師的課氣氛一直很松快，旁邊有學生舉手問道：“老師，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就唱不好情歌??！”

    臺下哄笑一片。

    老師卻很正經的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道：“這個沒經歷過一些事，確實是只能追求技巧的?！?/br>
    他招了招手，示意霍刃下去坐著。

    “你經歷的少，聽不懂也正常，心里估計沒什么故事?！?/br>
    霍刃皺眉鞠了個躬，默默下了臺。

    “鐘老師鐘老師，我們請假出去談個戀愛再回來！”

    “哈哈哈哈等一個小jiejie在線初戀！”

    “也不是非要戀愛才可以?！辩娎蠋熯€在想怎么跟他們解釋這件事：“至少要心動?！?/br>
    “心動了才能開始懂?！?/br>
    霍刃暫時沒對哪個同齡人心動過，他最近十年都在專心學習，對班里女生長什么樣子并不關心。

    但是在看到銀行卡余額變動通知時會非常心動。

    七月考核一結束，成績發下來的時候營養津貼也發了下來，不多不少剛好一千五。

    這是他第一次領到工資，都抵得上母親以前一個月的薪水了。

    霍刃拿著手機看了許久，剛好這天放假，一路小跑著就去了醫院。

    男孩每天都有規規矩矩跳兩個小時的繩，體力不知不覺間漲了許多，跑到醫院時雖然出汗頗多但呼吸很平穩。

    他握緊了手機直奔住院部，好些護士看見他了還在打招呼。

    “霍霍來了？”

    “小狀元去哪個學校了呀~”

    霍刃匆匆和她們打招呼，一拐彎跑到了十四號床的門口，擦干汗敲敲門走了進去。

    陸姨是看著他長大的，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也羈絆很深。

    陸姨和他的母親是至交，從幫母親打離婚官司，給母親送終，到后來一次次去家長會和代交學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個親人。

    可這樣好的一個人，在一年前罹患尿毒癥，現在依靠著吸氧和透析維持生命。

    胡醫生剛好在旁邊例行檢查，見霍刃來了點點頭道：“你陸姨最近體征很穩定，不用太擔心?！?/br>
    陸姨臉色很蒼白，靠在枕頭上說話聲音很輕。

    她掩著手，不想給他看見那些針孔和淤青。

    “霍霍來了？”

    霍刃打了水，給她擦凈了床頭柜和病床，又把病房仔細打掃了一遍，讓明亮的陽光悉數放了進來。

    女人有些內疚：“你的獎學金，不該給……”

    “陸姨，”霍刃停下動作道：“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拿去交醫藥費的?！?/br>
    “我領到工資了，有一千五?！彼χ绷搜鼦U，臉上揚起笑容：“老師說我進步很大，有希望進組合?！?/br>
    他其實沒有底氣，卻還是想讓陸姨放心。

    陸姨喚他坐到自己身邊，伸手怔怔地摸他的臉。

    “你mama最掛念的……就是你了?！?/br>
    “掙到錢不要亂花，不要讓你那個爸爸知道，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br>
    少年陪著她坐了一會兒，又和好幾個醫生護士道過了謝，一路小跑著回了公司。

    上午剛考完，晚上就出了成績。

    雖然現在進的是娛樂公司，但是考試還是和讀初中那會兒很像，只不過更多是在小房間里面試。

    訓練生們坐了一階梯教室，五個老師坐在第一排，屏幕上開始展示成績。

    “第一名，龍笳，主修課和選修課合計滿分五百六十，龍笳得分五百四十?！?/br>
    “并列第一的還有薄i，得分五百四十?！?/br>
    訓練生們紛紛鼓掌，扭頭在人群中找他們的位置。

    兩個高挑少年對視了一眼，笑著繼續看屏幕。

    今天是一百四十進一百一十，只要考進前一百一十名，就能留下來繼續學習。

    名次一點點的往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第六十二名，霍刃?！盿ya老師讀到這里時遲疑了一下，還是念了出來：“兩門選修課都是滿分，很不錯?！?/br>
    “老師，他選修的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問道。

    “英語口語和樂理入門?！盿ya道：“這門課訓練生里基本上沒有人選，他是跟著待出道的那一批練習生一起學的，挺厲害啊?！?/br>
    “臥槽——”

    “原來這種課真的有人學??？！”

    霍刃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可以留在這再拿一個月的工資了。

    三十個人被當晚淘汰，一百一十人打亂順序分成a班和b班，課程和宿舍也跟著重新分配。

    霍刃抱著行李走進宿舍的時候，被人認了出來：“啊，你是那個天天去練琴的小孩！”

    這里的訓練生普遍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像他這樣的并不多。

    霍刃點點頭，看了眼宿舍里的其他幾個人。

    自己上鋪已經躺了一個，那人帶著銀邊眼鏡，在專心玩psp。

    旁邊一個在對著鏡子壓腿，一個在和他搭話，都是沒見過的人。

    “你這次選修課拿了滿分，好厲害啊，”舍友笑道：“要是真進了a，也算是追星成功了哈？”

    追……誰？

    霍刃正欲問他什么意思，旁邊另一個舍友揮了揮手道：“明天是裴老師上舞蹈課，你還不練??！”

    “練練練，來了來了！”

    霍刃放好東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上鋪。

    那人戴著耳機按著psp噼里啪啦，十分鐘過去了也沒有起床的意思，像是個普通高中生。

    第二天上課果不其然，新班的學生被裴如也晾在一邊繼續跳繩，完全沒有要給他們講講舞蹈的跡象。

    助教也習慣了這個陣仗，發跳繩的動作無比熟練：“標準是一小時四千個，自己看著跳啊，累了記著抻抻腿做完放松再坐！”

    裴如也在玩手機，揮了揮手象征性的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五十五個人在練習室分散站開，開始繼續帶薪跳繩。

    霍刃連著練了一個月，已經漸漸找到了訣竅和呼吸節奏。

    他有意的放慢自己速度，在角落觀察其他人的速度。

    因為分組是完全打亂再排的緣故，龍笳薄i和他的幾個舍友都在b班。

    兩個并列第一都是四十五分鐘結束練習，跟助教簽了個名就出去洗澡了，算是提前下課。

    霍刃四十五分鐘時只跳了兩千個，還在看其他人的實力情況。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拎著跳繩找助教簽名，都看著面生。

    他的體力越來越少，呼吸開始紊亂。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推了下銀邊眼鏡走了過去，在登記完名字以后從外套里掏出了一個銀色psp，邊玩邊走了出去。

    霍刃終于看見了他的樣子。

    斯文，瘦削，丹鳳眼狹長上挑。

    他總覺得這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還沒等兩個小時的舞蹈課上完，表演課教室基本被坐滿了。

    老師竟是那個冷美人助教aya。

    她一走進來，男孩們的視線都跟了過去，閑聊聲整齊停了。

    “這個月的練習和考核曲目都是《花火重》，”她打開了電腦，把mv調了出來同步播放：“舞步自己課后分解學習，不懂的在工作時間可以找助教們問，不要煩裴老師?！?/br>
    霍刃默默點頭。

    裴老師估計是來專業玩手機的。

    “《花火重》的舞步其實很簡單，歌詞組成也瑯瑯上口，更多是在考驗表演者的表演能力?！彼t唇一抿，挑眉道：“這首mv的舞蹈有幾個人自己扒過?！?/br>
    四十五個訓練生中有人稀稀拉拉的舉手，剛好十個人。

    還有人兀自搖頭：“這曲子太簡單了，沒有學的必要?！?/br>
    “你上來，”她笑道：“跳一個給我看?！?/br>
    大伙兒轟的一聲跟著起哄鼓掌，連攆帶推的把那訓練生推了出來。

    大男孩也不怵，跟著mv像模像樣的跳了一遍，臨結束前還拋了個電眼，惹得臺下一圈人又跟著吹口哨起哄。

    “不及格?！敝汤蠋煍[了擺手：“下去吧，以后這種程度就別拿出來了?！?/br>
    她見那訓練生已經坐回位置了，點了下第一排的霍刃道：“你上來，當個教具?！?/br>
    霍刃眨眨眼，很聽話的站在了她指的位置上。

    aya沒放伴奏，抬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想說的話，全都寫在了花火的影子里?！?/br>
    她滑步到了他的面前，眼神溫柔。

    “昨天看見你在流淚，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抱一抱你?！?/br>
    “語無倫次心口不一，只想把這漫天的花火給你?！?/br>
    她繞著他跳舞，沙啞的嗓音和指尖的變化都帶著戀愛的感覺。

    “想要告訴你——”

    霍刃屏了一口氣，下意識地讓自己表情更自然些。

    “我的心意——”

    她盈盈挑起音調，在揚起頭時一頭金發如流瀑般散開，聲音奶甜青澀，仿佛是在現場告白。

    “請看到我的心?！?/br>
    霍刃別開視線強咳了一聲，假裝自己沒有被撩到。

    “小朋友，”臺下的龍笳在跟著晃礦泉水瓶：“你臉紅了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