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刃覺得自己是腦子糊涂了才會來這里。

    他張了張口，后背還在因為半個小時前的事情隱隱作痛。

    旁邊有個人不耐煩道：“怯場還想當明星啊，不行就出去，我們下班了?！?/br>
    主考官開始記錄信息：“姓名？”

    “霍刃?！?/br>
    “年齡？”

    “十五?！?/br>
    “身高？”

    “一米七五?！?/br>
    旁邊的女人開始交頭接耳：“還行，青春期剛開始，之后差不多能長到一米八?！?/br>
    “好，開始測試?！迸崛缫厕D了一圈鋼筆，注視著他道：“先唱歌？”

    霍刃也不扭捏，開口就唱梅衡的成名曲《不如不忘》，聲音干凈清澈，旋律踩的很準。

    這歌十年前紅遍大江南北，學校掃廁所的大媽都會唱。

    “還可以，”左邊坐著的考官終于對他產生了興趣：“音階五線譜學過嗎？”

    “嗯?！币魳窌滩纳隙加?，老師也講過。

    那考官起身走到鋼琴旁邊伸手按了兩個音：“這是什么？”

    “mi和sol?！?/br>
    又按了三個音：“這個呢？”

    “do、fa、si?！?/br>
    “這個呢？”

    女考官隨手按了一串雜音，像是在虐待鋼琴。

    “sol、si、re?！?/br>
    “耳朵挺靈?！?/br>
    她試了四次，打分之前問了些其他的問題，霍刃站在那一一答了，有些連題目都聽不懂，便說不知道。

    女考官打分完，又輪到了那個主考官。

    “時間有限，舞蹈和形體一起考?！彼疽獾溃骸疤欢伟?，要放伴奏這邊音響可以插u盤?！?/br>
    霍刃聲音有些干澀：“我不會跳舞?！?/br>
    后頭有個工作人員嗤了一聲：“看你這身打扮也不像有錢學跳舞的人?！?/br>
    裴如也沒有理那個人，看著他道：“廣播體cao會做吧？就來這個?！?/br>
    霍刃也聽話，伸開胳膊認認真真當著這幾個人的面做完了一整套《舞動青春》。

    那四個老師還真就看著他從頭跳到尾，中途沒玩手機。

    “行，”裴如也打了個分數，公事公辦道：“然后是最后幾道題?！?/br>
    “為什么來這里面試？”

    這個問題很大眾化，前面的應征者回答的五花八門，有說是為了夢想為了理想的，有一把鼻涕一把淚講家里如何含辛茹苦送自己學音樂的，說實話老師們聽得都有點膩。

    霍刃心想以后真進了這家公司，該交的底遲早得交。

    “我爸欠了高利貸，追債的人連著三年去學校堵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br>
    旁邊的女考官皺眉道：“那你該去報警，而不是找我們?！?/br>
    “顯然有些事沒法管?！绷硪粋鹊娜瞬逶挼溃骸俺藳]辦法繼續學業，還有別的理由嗎？”

    霍刃意外的坦誠。

    “這里有底薪，而且是連著幾年封閉式訓練，那些人找不到我?！?/br>
    裴如也抬手扶著額笑了一會兒。

    “沒有想過紅？紅了就可以還清債務了，對吧小同學？”

    霍刃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再度開了口。

    他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聲音都有些嘶啞，但還是咬字很穩。

    “我看過招募啟事?！?/br>
    “你們這個是淘汰制。成績差就得走，成績好就可以留?！?/br>
    “如果能一直留到最后，就可以出道?！?/br>
    裴如也抬頭看他，轉動的筆尖終于停了下來。

    “你覺得你可以留到最后？”

    “我會盡力?！?/br>
    盡全力。

    “好，我給你過了?！敝骺脊僖馔獾暮谜f話，拿著印章就在報名表上蓋了個戳。

    旁邊一個老師擺手拒絕，另外兩個也跟著蓋了章。

    “小孩，你骨相好，將來長開了會很好看?！迸蠋熣J真道：“一定要保護好你的臉?！?/br>
    “明天過來報道，在第一輪篩選之前公司只管吃管住，進了第二輪才能拿薪水，知道了吧？”

    “好，謝謝老師?！被羧薪舆^報名表鞠了個躬，轉身就退了。

    他心里隱約松了口氣，在下樓時又涌起突兀的荒誕感。

    其實自己這個時候，本來應該想該去哪個名校報道才對。

    可是初三之后，義務教育就結束了，不光高中大學的學費需要交，陸姨的醫藥費也要給。

    再多的獎學金都不夠額外的負擔。

    霍刃走回陳mama家時，在樓下就聞到了骨頭湯的濃香味。

    陳爸爸也回來了，在高聲和他們聊著辦公室的見聞，一家三口笑鬧的很溫馨。

    霍刃站在一樓聽了一會兒，平靜地走上去敲門，先把裝著雜物的背包拿好，再和他們三人一一鞠躬道謝。

    “給你們添麻煩了?！?/br>
    “唉你這孩子干嘛這么客氣，我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陳爸爸皺眉道：“要不是你媽去世的早——”

    陳言推了他一把：“爸別說了?！?/br>
    “你要去哪兒？別亂跑啊?！标恗ama有些慌亂：“你要是出事了我們都不知道該去哪找你?！?/br>
    “阿姨，我找了份工作，今天晚上就該上班了?！?/br>
    “??？你不去讀高中了？”陳mama攔著門不讓他出去：“你家里的事我們幫你想辦法，我們幫你找人，你先坐下來吃飯！”

    霍刃很平靜：“陳姨，我家里欠了八十萬，而且賬面走的明路，法院都沒辦法管?！?/br>
    “獎學金救不了急，那些人還惦記著我家的房子?！?/br>
    他打開了包，把房產證拿了出來。

    “陳姨，這個能不能托你們照看幾年，我帶著它怕出事?！?/br>
    女人捂著嘴伸手抱他，好半天沒說話。

    “我都知道的，都知道?！彼龜鄶嗬m續道：“你不讀高中，陳姨心里難受?！?/br>
    “怎么也吃個飯再走吧？”陳言也跟著揉眼睛：“我媽燉了一大鍋海帶骨頭湯，可香了?！?/br>
    霍刃沒吭聲，被松開時對著他們一家三口又鞠一躬。

    他實在太窮了，什么像樣的謝禮都拿不出來，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感謝。

    “我會保持聯系的，不要擔心?！鄙倌晡站o了書包背帶：“我走了，再見?！?/br>
    一家人一路把他送出了小區，見他走遠了才揮手返回。

    霍刃背著包往安全的方向走，知道自己沒辦法回家了。

    他去了趟醫院，把銀行卡放到了陸姨的枕頭下，想了想還給她發了條短信。

    女人睡的很沉，戴著氧氣面罩呼吸微弱。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連過夜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

    夜幕已經暗了下來，附近的居民早早就吃飽了，這會兒在牽著孩子小狗慢悠悠散步。

    霍刃在路燈下站了很久，開始翻自己的兜。

    報名表一張，十元紙幣一張，以及兩個硬幣。

    熟悉的饑餓感已經消失了，腸胃連抗議都懶得再抗議一下。

    他端詳了幾秒spf公司的地址，決定走過去。

    等穿過一整個街區走到那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只有轎車亮著燈穿梭往來。

    霍刃沒有工作證，今天還不能進去，便順著指示牌去了停車場，找了個避風的角落蜷著休息。

    他其實長個子很快，但是營養跟不上，抱著自己都會被骨頭硌的疼。

    饑餓感再次涌了上來，鬧騰了一會兒不情不愿地消失了。

    車輛穿梭往來，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一團黑影。

    霍刃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

    “怎么在這睡？”

    霍刃抬起頭，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我現在就走。

    等他視野恢復清晰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站著的是裴如也。

    是白天那個第一個給他敲通過章的主考官。

    對方已經換了身潮牌，脖子上還掛著好幾串銀鏈子，看著像是剛參加完派對。

    “吃飯了嗎？”裴如也摸了摸下巴：“當我沒問，一看就沒有?！?/br>
    “走吧，我辦公室還有泡面?！?/br>
    霍刃下意識道：“不用麻煩老師了?！?/br>
    “行了，老天都安排你睡到我車牌前頭，我再不救你說不過去?！蹦腥税阉隽似饋?，帶著他往不遠處的電梯口走。

    電梯是指紋解鎖，還有機械女聲播報天氣和樓層，到處都看起來很高檔。

    霍刃站在裴如也的身后，把心里的慌亂和不安都藏了起來。

    裴如也的辦公室在十七樓，不光有淋浴間臥室還有個私人健身房，簡直像是在這安了一個家。

    霍刃一開始以為他是這家娛樂公司的老師，現在又覺得他像這家公司的老板。

    “還好我這兒留著幾件公司的宣傳t恤，你就湊合著穿一下?！蹦腥四贸鲞€沒開封的洗漱用品塞到他懷里，指了指旁邊的開水壺和泡面：“明天七點我秘書會過來開門，你安心睡覺，咱有緣再見?！?/br>
    說完就準備出去。

    “等一下?！被羧邢乱庾R道：“你不怕我弄壞你辦公室的東西？”

    一般人不會把不明流浪生物收留到辦公室過夜的吧？

    “不怕啊?！蹦腥寺朴频溃骸澳憧粗褪莻€乖小孩?！?/br>
    “快洗澡吧，我走了?！?/br>
    霍刃抱緊了懷里的東西，倔強道：“我沒什么能回報給你的?！?/br>
    “回報啊?！迸崛缫不瘟嘶问郑骸拔腋汤蠋煷蛸€，說你一看就是個做偶像的好苗子?！?/br>
    “要不，你證明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