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官場軼事

    卻明擔任的職位，在地方政壇可謂舉足輕重，通常都被稱之為地方上最高權力機關的掌舵人。但官場本身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競爭，傾軋歷來非常激烈；政壇又是隱形的角逐場。許多暗流涌動，你卻看不見。

    像卻明這樣，既不是靠鉆營，更不是靠拍馬而登上顯耀職級者，是微乎其微的。僅僅由于與主要領導有直接，特殊的工作接觸，交集，還因自身各方面的綜合素質，能力，十分的顯眼和突出，由此而受到賞識和器重。一步步上位，且一路走來，擔任的皆是重要職位，才終致以比較迅猛的速度登上了今天的主要領導崗位。

    卻明這種情況，無論在于何處官場，都難免有相似類型。但坦率的講，在領導干部當中，所占的比例還是相當微小的。

    馬蚌市的好幾任書記，市長都高升到省里，分別擔任過省的副省長，副書記，人大，政協副職。有一屆書記甚至直接干到了省委書記位置上。近年才退下來的。所以在全省一直有這樣一種說法，m市是盛產省級領導的風水寶地。

    卻明剛剛進入官場時，一直從骨子里對于長于吹捧領導者非常厭惡，反感。這些人不知道從那里生出那么多的時間，精力，整日就是圍著領導轉。而且，臉皮之厚，簡直可以用城墻拐角來比擬。卻明每一次偶然上市里的幾大主要領導家里去，總會看見若干阿諛奉承，吹牛拍馬的人聚集在該領導家里。心甘情愿的充任領導家的保育員，清潔工，修理工，廚師。

    卻明在某機關擔任中層干部時，部隊剛好有一批軍轉干部要安置到市的各個機關。單位主要領導就跑去看檔案。為本單位精心挑選了一位通過自學考試正式取得本科文憑的連職干部?；氐絾挝煌▓笄闆r時，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高興地當眾大聲宣布，自己撈人眼疾手快，一出手就搶到了寶貝！此人是一塊好料子！屬于典型的軍地兩用人才！將來一定大有堪用之處！

    誰知道，等這位軍轉干部一到單位報到，竟讓人大失所望！口吃不說，無論與誰交談，他都“不是的”，“不是的”開頭，“不是的”，“不是的”結尾。然后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單位發放補貼，屬于需要打領條領取的那種。他居然寫一張領條，寫得滿頭大汗。滿地撕的都是揉成團的廢紙。寫得幾個字，錯了，就撕；撕了又寫，寫了又撕。最終還是同事看不下去，這才代他寫了領條。

    在單位上呆了一段時間，分在同一個市的戰友來訪。酒席上混混亂亂之間，眾戰友無意xiele密。大家方才知道他的提干緣由。先是給排級干部洗衣，掃地，送禮，被提為班干或積極分子后。又向連級首長進軍，也是殷殷勤勤，誠誠懇懇洗衣，掃地，送禮。一步一步，先是進了部隊的集訓隊，回來后記了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然后順利轉干。他的戰友都戲稱他的干部身份是給排級，連級，營級，甚至于團級首長家庭，洗衣煮飯，打掃衛生換來的。并笑話他說，若干年下來，也不知道在他手上，洗過了多少女人的短褲，小孩的屎尿片。

    假的東西用來充著真的，一時蒙混過了關，時間長了自己也會忘記它的假。單位一批中青年相約集體報考研究生。他也去湊熱鬧。沒想到畢業文憑一檢驗，居然是個假文憑！

    于是，這個從農村出來，不學無術，全靠吹捧，拉攏，送禮，請客混得干部身份，混得公務員身份的人徹底曝了光?？墒?，你可別看他字不會寫，話不會講。就在許多人都以為他可能要被清退的時刻，他居然不知道運用了什么手法。不僅神不知，鬼不覺的保住了公務員身份。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的正科級待遇居然不變！到第二年的干部提拔季，假文憑并沒有影響到他，令人嘆服不已的是，他還轉任了正科級實職！

    那些長期圍在領導身邊，為領導竭盡全力服務的人，他們不但和領導的所有家務事干上了。還為領導接送小孩，服侍老人，病人。他們簡直成了領導的家人。長此以往，關系就親近了，就不分彼此了。在這個地方，流行這樣一句話“生命在于運動，當官在于活動?！比舾扇说娜温?，提拔，重用，一度離不開這種方式的運作。

    卻明到人大沒多久，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每天他來上班，辦公桌早已被人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板經過仔細打掃，還被拖擦的油光锃亮。熱茶早已被沏好，擺在辦公桌上。

    剛開始，他以為是人大辦公室的人例行的職責。有一天遇到辦公室主任，就說，王主任啊，你們工作也做的實在到家呀。這可是慣領導哦?？刹缓冒?！

    王主任被問得一頭霧水。申辯之余，趕緊叫人來問。這才找到了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卻明請王主任把他叫了過來。

    當這個人臉上帶著微紅走到卻明面前時。卻明想起他來了。他就是那個曾與他在某一個單位共過事的軍轉干部。印江！

    卻明看著他滿臉謙恭地朝自己走來，掩飾不住的惡心。就好像看到了許多蒼蠅那么別扭。

    印江一走進辦公室，就直奔卻明的辦公桌。拿起桌上的煙就抽出一支來，順手拿起火機，就要給卻明遞煙點火。整個動作干練，嫻熟。

    卻明右手一擺，阻止了他。然后，也沒給他讓座。心想，假若由他自我敘述，那也是在太為難他了。就向他作了簡要詢問。得知他為了擺脫在原單位的那個囧境，又是通過運作，又是通過送禮，終于順利調往人大。目前，正值干部提拔季。單位已擬向組織部報送，解決他的副處級待遇。卻明來人大，剛好遇到了這個特殊階段。

    就是這個人，進城才兩年，就把結發妻子拋棄了。另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城市女孩。卻明很是困惑，就是這樣一個連話都講不清楚的人，私底下到底有什么功夫？他到底是如何運用這些功夫取得這些“進展”，進而達到自己的目的的呢？！這在卻明看來，簡直是一個謎！

    接著，省里的官場發生了一件令人驚異的大事。就是前任省長想繼續連任。常務副省長以為該輪到自己了。誰知根本不是省長人選的馬蚌市的市委書記，一下子高票當選省長！一下子成了從票箱里跳出來的省長！這在全省，恐怕全國都是首例。老百姓編了一段順口溜，就是用來生動描述此事的。

    “老張想坐霸王莊，常務等的心發慌。各地兄弟來放炮，邊上小弟和?張?！崩蠌埦褪窃￠L。邊上小弟就是指馬蚌市的市委書記。

    由于市委書記的大踏步上位，官場格局便有了巨大的變動空間和余地。

    這個市委書記被人們稱贊為本土政治家。他提拔任用干部。主要講兩點。一是能力；二是品德。這兩點缺一不可。

    他在縣里任縣長時，普遍認為他與縣委書記是政治上的死對頭。有一個人能力很強，但一直跟著縣委書記跑。他是縣委書記的人。也就是人們所稱的“死黨”。這個人不僅多次向上級寫報告反映他的問題。還為了向縣委書記表示效忠，在大會上公開頂撞過他。沒想到，這次干部提拔任用。他親自提筆圈批此人轉任正縣級重要職位。有人問他為何仇將恩報。他說，“這個人的能力和品質是有目共睹的。當年他的舉報，也是為人民負責嘛。只不過缺乏了一點調查研究。我要整他，易如反掌。但這就不是大丈夫所為。更不是一個共產黨的領導干部的修養與心胸了。宰相肚里能撐船嘛?！?/br>
    這人事后得知此事，感激涕零。由此成了書記的忠實信徒。

    市委班子研究縣級干部的提拔，一般來說本是十分嚴肅的事。但是，m市卻流傳著一個故事。題目就叫“上廁所得來的縣處級?！?/br>
    說是有一個為某常委服務多年的秘書，年齡大了之后，希望解決一個縣處待遇。那天研究的干部很多。參會的人連續開了十幾個小時的會，也只研究了應研究人數半數還不到，余下未研究的，擬轉入下一批再研究。大家早已是累的精疲力盡。餓的是前胸貼后背。他們不停地跑廁所。以減輕疲勞與負擔。

    擬提拔的人員篩過一遍后，到后來把關就不是那么嚴格了。誰都想迅速結束好去吃飯，睡覺。區區一個副縣級，何必弄得那么嚴格，較真呢。

    這個秘書是個有心人，一直守在廁所邊。待他跟過的老領導一走到廁所門口，他就纏住老領導不停的說。主要是說自己年齡大了，這回不提恐怕是再沒機會了。希望領導給過留心。這位領導回到會場，便順口向與會者提了提這個人的名字，說他十分的不容易，情況特殊一點，不但學歷較低，年齡也偏大一點。這批不解決，一拖就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如果他的問題得不到落實，將會造成巨大的抵觸情緒，很影響他以及周邊若干支持與同情者的方方面面的積極性。云云。

    巴不得會議早點結束的常委們，再也不像一開始時那個極為過細的嚴格把關狀態了。在人困馬乏之際，聽這位主要領導一提名，大家本對這位老科級相當熟悉，因此也就統統不假思索的紛紛舉起了手，表示通過。這人的縣處級待遇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而得到了。

    市委書記走馬上任省長，馬蚌市里的官場格局就發生了大的變動。還在市委書記擔任市長時，就從外地市調來任一般副市長，一直與市長處于對立狀態的，是汪軍副市長。因為他認為自己一直坐冷板凳，源自于當時的市長。故一直抱著強烈的怨懟情緒。一年半后他榮升為常務副市長。市長轉任書記，汪軍轉任副書記。書記被意外選為省長。人們都以為書記一定來自于空降。因為書記升為省長，市長也調到其他地方任職去了。鑒于書記與汪軍的關系，他豈會推薦汪軍任書記？但是，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汪軍就在人們的疑惑的眼神里，正式擔任了市委書記。

    汪軍現在才五十出頭。剛剛到任副市長時，與那些不得志的筆桿子多有交集，暗地里稱兄道弟。這些個筆桿子都是政府，黨委副秘書長，辦公室副主任之類。當時汪軍從外地市剛來，年齡不大，雖是副市長，卻人微言輕，基本處于賦閑狀態。大家也就以平常心交往著，根本沒有想到把汪軍當成什么潛力股去關注，重視。誰知汪軍轉眼任常務副市長。沒有多久又升任副書記。直到有一天，汪軍擔任了市委書記，這些人才頓時驚詫莫名，只差眼珠沒有掉下來！

    汪軍一上任，就開始大刀闊斧調整干部，整頓作風。任用了一大批他了解的年輕人，到縣里擔任書記，縣長。許多沒有能力，?？看蹬纳衔坏母刹?，予以大刀闊斧的清理整頓。要做到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

    關于開會，講話。汪軍全力推崇原書記的精神原則。會，能不開，盡量不開。若開，力求簡短，精悍。解決問題。領導干部講話，作報告，要力求精簡，概括。

    汪軍素來與卻明不熟。他升任書記后，兩人有了正面的交集。這個看似慵懶的人，口才一流，思維敏捷，意志堅定?？刹皇堑乳e之輩。卻明在心里想，怪不得省長要鼎力推薦他任市委書記哩！

    市長調到其他市任書記。市長位置一下子空了出來，這使許多人猜測卻明可能轉任市長。卻明對此只是置之一笑。

    就在大家紛紛猜測之時，省委派員前來宣布，伊祿副市長任市委副書記，代理市長。此人個頭十分矮小，細瘦。體重不過八十余斤。但是思維縝密，智力非凡，知識豐富，口才卓絕。平時話很少，但是每一句都十分精準，深思熟慮。全市干部，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把烈士李甲儂的那副自撰聯“吃苦是良圖。做苦事用苦心費苦勁，苦境終成樂境；偷閑非善策。說閑話做閑事好閑游，閑人總是廢人?！币恢币暈樽约旱淖毅?。

    在他的身上有兩個故事值得一提。這兩個故事都發生在他擔任安瀾縣縣長時。第一個故事發生在改革開放初期，那時我國的經濟尚處于計劃經濟末期。糖煙酒公司控制著茅臺酒，朝陽橋香煙，烏江香煙等緊俏物資的分配。公司經理是一個剛剛提拔起來的轉業軍人，身體強壯高大，牛氣沖天。仗著在部隊當過連級干部，號稱精通政策，對誰都不會服氣。

    于是，他把上級關于緊俏物資分配的文件丟在一邊，卻根據關系親疏，人情往來的狀況，按照自己的意愿幾下就處理完了公司所有的指標。那些應該享受而未得到享受的人，主要是老干部，紛紛告到縣里，甚至直接告到縣長那里。于是，伊祿便叫秘書給他打電話，準備在辦公室對他約談。

    高個經理接到電話，氣勢洶洶而來，他根本沒有把這個小個子縣長放在眼里。他原本想就憑自己一米八零的個頭，近兩百斤重的體重，與小個子縣長一對面，恐怕出氣粗一點就能把他那細小輕飄的身體吹飛！如果聲音大一點，臉色兇一點，恐怕嚇都要把他嚇爬。心中這樣想，臉上不由笑了。趕緊大步流星朝縣長辦公室走去。

    縣長辦公室有人正與縣長交談。秘書問明他的身份，便安排他坐在旁邊等。他可不吃這一套，急匆匆就擠到縣長面前去，火爆爆自我介紹，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縣長十分鎮定，連看也沒看他，聽他粗聲大氣講完，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六個字。紀律，秩序，程序。然后再也沒有理他。

    他頓時生出受到冒犯的狂暴，聲音更大，人也兇的不行。只見縣長揮了揮手，幾個工作人員過來，不但嚴厲制止了他，并悄聲警告他縣長還有極其重要的事務需要處理，不可驚擾！敦促他乖乖坐在一邊等候就好。

    他坐下了，見縣長身邊的談話對象走了，就又急切的站起，口中說“縣長我······”。沒等他說完，誰知縣長穩如泰山，邊在紙上寫著什么邊擺擺手，用自己的土話慢條斯理的打斷他的話說“作為軍人出身的人，理應分得出輕重緩急吧？難道你的事就最急最重要？”

    無數次激動，都沒有被縣長正面看一眼，也并沒有引起縣長一次正視。他就在那里干坐著，這個誰也不服的蠻夫莽漢，只能靜靜地坐看坐聽縣長處理各種各樣的公務。漸漸地，他心平了；氣和了?？h長在他面前面對人，面對事，所表現和展示出來的一切，使他深深感受到了縣長人格之魅力；也被縣長的能力，魄力，冷靜，智慧所深深折服。等到正式和他談話，來時的不可一世的兇猛之氣已絲毫不見蹤影，剩下的除了膽怯，服氣以外，就只有心虛的一味接受批評的份了。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與其他地市臨界的鄉鎮。這個鄉鎮與相鄰的市發生地界爭議，經請示，雙方通過電話商議，由兩邊的縣級政府出面磋商解決。這個鄉鎮的黨委書記是一個大個頭，高大魁梧，官相十足。幾乎所有和他交往的人，均說他相貌不凡，貴人之相。于是，無論什么時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他對于此話題，便十分的津津樂道，著魔般熱衷起來。

    雙方約定在爭議點會面，兩邊都是縣長親自出面。這個鄉鎮黨委書記一下車，對面不知真相的官員便涌上來，爭相和他握手，并口稱“伊縣長！”。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要把距離不遠且又其貌不揚的伊祿當一回事。這個書記官癮也實在太大了，別人認錯人，他居然不分辨，還含混著答應。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受用當中，有些忘乎所以了。對方政府來的人恭敬地朝他說話，他哼哼哈哈著，大大咧咧地隨著簇擁的人群朝前走著。

    縣長下車后，見到這一幕，也沒說什么，只是跟著走了一段路。隨行的秘書，駕駛員看明白了，急了，連忙跑上前去，制止了正大搖大擺過著官癮，拿腔捏調說話的鄉鎮書記。認真，嚴肅給對方作了介紹，糾正對方說“這才是我們的伊縣長！”

    對方政府的人大為驚詫，那個歪貨羞愧的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伊縣長卻笑笑說，“沒什么，我不過效仿當年曹cao，做了一把實驗而已。曹cao挑選外貌出眾的士兵去會見匈奴使者，而自己卻混在士兵群中暗暗觀察。我也一樣啊?！?/br>
    一句話，大家都輕松地笑了起來。

    這些故事許多人都口述能詳。卻明對于能與他們共事大感欣慰。卻明歷來痛恨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他無論到哪里去任職，都要拿掉一批這類干拿錢不辦事或辦不成事的人。他到人大來，也不會例外。這一點，與汪軍書記上臺后的舉措正好形成了一種呼應?；钤撚〗姑?，遇到卻明主政人大。他不僅理所當然被從提拔名單上拿了下來，而且被降級并轉任虛職。最后，總算給他保留了一個副主任科員的待遇，安排到食堂去做專職司務長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