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人非鐵石

    縣長本就是本地人，又在這個縣任了多年的縣長，任內送走了三任書記，本名叫潘石。諧音于磐石。所以，社會上流傳，“書記如過眼云煙，唯有縣長穩若泰山”的說法。有暗贊其堅如磐石之意。百分之八十的常委，又都是本地人，偶然摻雜幾個外來常委，人數極其有限。而且迫于形勢都會自動朝他靠攏過來。再加上他還善于使用分化瓦解，拉攏聯合的手段。以至于在這個縣許多大事要情，基本逃離不了他的掌控。這三任書記，雖然前兩任沒有最后一任那么凄慘，但是，權利都同樣受到了巨大的掣肘。

    那個常務副縣長，是外來干部，到任沒多久，一看縣里的形勢對比，自然而然擠進了縣長的圈子。

    而縣長又老是對他說，我若當了書記，一定推薦你在本縣或到外縣任縣長；組織部長也是外來干部，一到任，也乖乖遞了投名狀?？h長也說要推薦他高升······

    所以，這個縣的一應官家事體，大體都依著他的意愿。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鄉鎮黨委政府，縣直各機關，各部門那些科級正副職的提拔，任命。

    可以這么說，在這個縣，舉凡副科級以上的職位，沒有這個縣長的首肯，你是到不了任的。

    因此，他的家里從來都是隨時隨地人客盈門。

    他無論在那里，都會被多人簇擁著。

    有一個馬屁精開口尊稱他為“老爺子”，自此之后，這個稱謂就叫開了。

    朝日圍著他轉的這些人開口閉口，必稱“老爺子”。

    那天，卻明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正好把撞在槍口之下的常務副縣長燒了個正著。嚴厲紀律使堂堂常務副縣長威嚴不存?？h長心想，憑我堂堂縣長老面，新任縣委書記不會不給面子。于是，替常務副縣長求情，向卻明開了尊口。

    他根本想不到卻明會有如此強硬的態度！絲毫不予通融還就罷了，居然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把他這個全縣人民心目中“德高望重”的老縣長，也打了個顏面無存！

    所以，當時老縣長心中那一把怒火，騰的就熊熊燃燒了起來！他瞪眼看著只認制度不認人的新任書記，真想吃其rou，寢其皮！

    但他抬眼一瞥，平時那么多的追隨者，這時一個個都規規矩矩，正襟危坐著。居然沒有誰敢用眼神聲援他一下。

    他再抬眼看一看書記，在他的身上，有著那么一股子令人望而生畏的虎威。有使人膽寒的凜然。

    縣長突然感到一股寒氣從胸口涌出來。并迅速向全身擴散著，好像那里都麻涼了起來。

    他嗓子有些干澀。尷尬地笑了笑，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有些人，不在其位，便不謀其政。倘若坐在那個位置上，被國家賦予神圣的權利，便天生有一股子不怒之威；有一股子凜然正氣。這種底氣，往往源于他們總是既行得正又坐得直，且一身能耐。明朝泰安知府顧景祥題寫的箴言，后至清朝時形成了《官箴》。其正文為“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鼻∏≌菂s明這類官員所具有的特質。

    卻明的身上，這種氣息就十分典型。

    他以往一不是正職；二不是地方主官；三則沒有面臨嚴峻的形勢，險惡的環境。沒有遇到挑戰。因此內心便處于平平淡淡，尋尋常常。

    但是，一旦讓他處于風口浪尖，又讓他肩負極其重大的權職，賦予他極其非凡的使命，便會在他內心壯闊成洪峰巨浪，翻卷起碧波萬頃。

    一股子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膽氣，豪氣，血氣，氣貫長虹，直沖云霄！

    此時，他心底的英雄之氣，豪俠之氣，責任感，雄壯而巍然，隨時有噴薄而出之勢。且勢不可擋！

    同時，一種無窮的力量，自信，以及氣魄，貫穿全身！

    卻明的這種狀態，那一股子正氣與威嚴，形成了一股超強的氣場與磁場！

    這個縣的干部，作風煥散，紀律松懈，懶政惰政，山頭主義，派系關系嚴重。

    卻明到任后所燒的第一把火，燒得全縣上下秩序，風氣，馬上就有了根本性的改觀。

    他們深信，連常務副縣長都可以拿來開刀，縣長的面子都可以不給的書記，撞在他的槍口上，那簡直就是，老鼠舔貓腚-------死路一條！

    卻明上任后，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了工作上。他認為組織上讓他來擔任這個縣委書記，是黨和人民對他的高度信任，他唯有不遺余力的工作，對黨和人民的事業充滿感情并高度負責，才不會辜負黨和人民的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他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對全縣所屬鄉鎮，鄉鎮所屬村寨的走訪，調研。

    他在這里，遇到了一些似曾熟悉的山形地貌。

    這深深喚起了他的故鄉情結。

    原來，這里的山水村寨與他的家鄉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他在大腦之中會不斷產生錯亂與恍惚。

    這使得他對漠河縣的情感變得越來越深厚了。

    他把這里視為了他的第二故鄉。

    他原本對家鄉，對山野，就傾注了深深的摯愛。

    卻明接到了敬雨的電話。他說他要同木子一道，到卻明任職的縣里來辦點事。希望能與他見一面。

    他毫不猶疑地答應在縣里等他們。

    敬雨是他關系很是親密的小朋友。這種關系很鐵或可稱為兄弟的，還有與敬雨一道前來名叫叫木子的陽光男孩。

    這兩人都比他小了許多。

    木子，比卻明小十歲；敬雨，比卻明小十二歲。

    敬雨本是市里供電公司老總的駕駛員。體態當屬小個子，但相當的結實勻稱。由于酷愛徒步與踢足球，身手敏捷，步履輕快。小圓臉，五官輪廓不是那種突出，帥氣類型，但決然的端正，乖巧。

    為領導開了幾年車后，敬雨突然的豁然開朗，離職創立了一家電力工程公司。由于講信譽，重質量，這幾年發展迅猛，效益可觀。還被省電力企業協會吸收為會員單位。

    卻明與敬雨之交可謂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的交往內容，就是徒步，踢足球。連在一起吃便飯，吃簡餐，都是十分少有的事。

    敬雨從未向他提及過公司業務范圍內與工程有關的任何事，更沒有請求他對自己予以任何方面的照顧，幫助。

    那怕是極其微小的事。

    木子則是一個詩人。除酷愛徒步之外，他其余時間應該都沉浸在詩詞歌賦的海洋當中。他大概有三千首古詩詞的記憶儲量。但他寫詩，卻是把《平水韻》和《中華新詩韻》重疊交叉使用。字數，排列，對仗，押韻也遵循格律詩的規則，但不講究平仄。押韻方面也并不嚴格遵循格律詩，會給自己一些寬松的余地。頗似陳毅風格。

    有人批評他，說他的詩，很像格律，但又有不合于格律的地方。他就說，從西方流傳過來的現代詩（人們也稱之為自由詩），松散隨意得就像平時說話，居然也叫詩。我寫的東西，更叫詩了，只不過在格律詩的基礎上，擺脫了一些束縛罷了。毛主席就曾評價陳毅的詩，與格律詩稍顯未和，但大氣磅礴，或可稱之為“自由詩”嘛。

    卻明也是一個詩詞狂人，且最喜歡木子所寫的詩詞。兩人只要在一起，就要談詩談詞，相互飆詩飆詞。被飛戲稱為“詩詞癲子”。

    癲子是本地方言，就是瘋子之意。

    組織部長突然來電話，聲音很是急促。說想向書記匯報一下關于免職干部的免職文件的問題，請示書記，他能否同紀委書記前來再當面向書記匯報一次？

    免去或撤去干部職務，干部抵觸情緒很大，因為涉及面子，尊嚴，權利，身份，待遇等諸多問題。

    文好擬不好下。

    為徹底扭轉局面，消除一切懶憜渙散，山頭幫派。卻明對全縣領導干部職位來了一次徹底的大變動，大調整；并對群眾有舉報，有反映的干部進行調查。凡是查出有問題的，根據情節的輕重，分別作出相應的處理。問題嚴重的，有的被撤了職；有的直接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

    這樣一來，全縣整體風氣，局面，令人十分樂觀。

    在遠離縣城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個縣屬大型企業，因為諸多方面的因素，已停產多年，這里面涉及的問題，十分廣泛?；謴蜕a，一直以來都被列為縣委縣政府必須首先重點解決的重大事項。

    但直至今日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這個工廠一千多名職工，由于長期停產，只能依靠政府發放的一點生活補貼勉強維持生活。許多家庭早已揭不開鍋了。

    卻明了解到了這一情況，心急如焚！

    他多次召開常委會，尋求解決方案。最后拍板，要在某年某月某日上午九點開始，在該廠召開全縣各部門聯合匯戰，攻堅大會，現場辦公，就地解決該廠存在和遺留的所有問題。

    一天解決不了，兩天解決；兩天解決不了，三天解決······直到問題徹底解決為止。

    為了鄭重和嚴肅起見，并要求縣委辦，縣委組織部聯合下文，文件三令五申：每一個部門，正職必須親自到場，決不允許副局長代替局長參會的現象再發生！不準請假！并不得以任何理由，借口推脫；原則上，每一個機關，部門，除正職必須到場外，參加現場辦公的，必須至少到會一個副職。

    好家伙！那陣仗可說是聲勢浩大，場面壯觀，力可拔山，勢可覆海！可等到一查點人數，即使是三令五申，居然還是有兩個局的局長沒有到位，而是讓副局長前來代理。卻明勃然大怒！命人叫來縣長，分管組織人事的副書記，紀委書記，組織部長，簡短碰頭后，當場決定并當眾宣布，對這兩名局長做出嚴肅處理！給予他們撤職的處分。

    這種臨陣做出的處分，若非特殊或重大關頭，為了彈壓和穩定軍心，因為它大大打破了常規和慣例。

    卻明在電話里大聲說，不必再匯報！火速下文，越快越好！有什么后果我一人全力承擔！

    敬雨，木子兩人神情，穿著都清清爽爽的。車開到縣委大院外，兩人便下了車，并讓駕駛員把車開到停車場去停好。隨后，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相跟著走進了卻明的辦公室。

    待他們安坐下來，并喝上了剛沏的熱茶之后，卻明頗感意外地望著敬雨說:"好象敬雨這一輩子都沒有找我辦過事哦？你突然說要來找我，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嘞。說，什么事？”

    敬雨四面掃視了一遍，將頭朝卻明面前湊了湊，這才低聲向卻明敘述起原委來。

    原來，有個部門新辦公大樓的水電安裝，是敬雨的公司承接的工程，工程高質高量如期驗收了。按照合同，驗收之后，五日內必須辦理結算。誰知這個部門的局長兼黨組書記一直以種種不合理理由拖延，刁難，拒絕付款。

    無論敬雨怎樣給他打電話，也無論敬雨如何派人來接洽，或親自到位，他就是一直不予理睬。

    敬雨猜想可能那個局長的意思是要他“燒燒香”，“進進貢”。但自己是墊資，除去銀行貸款利息，工資，及其他費用。確實利潤微薄。

    最根本的原因，則是敬雨并不愿走違法路徑。什么潛規則，社會風氣，是他最為痛恨的。

    于是，硬著頭皮裝著不明其意。只是不停地往他辦公室跑。

    這人實在忍無可忍。便赤裸裸地向敬雨作了攤牌------直接了當向敬雨提出了一定數額金錢的要求。

    卻明等敬雨陳述完，頓時怒不可遏！右掌猛然朝下，重重的拍在了辦公桌上。

    然后對敬雨說，“我給他算一卦吧。我看，錢他是拿不進他的兜里去了。人，倒是可能要進去享幾天福！而且你放心，你合法勞動所得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不出五天，必見分曉！”

    果真在第四天，敬雨就拿到了工程結算款。他還同時聽說，那個局長停職接受組織調查。不久，又聽說，他因被查出曾經三次索賄，兩次貪污，最后，進了監獄。

    但是不久，卻明卻遭人匿名舉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