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這個瞬間，族長身上的修為被抽空了一半一樣，整個人看上去都萎靡不少，連挺直的脊背，看著也有些佝僂之意。

    “難道我鮫族真的要滅亡了嗎？”

    族長老淚縱橫，痛心疾首。

    “族長，少尊主她……”

    藍霜欲言又止，族長從遠處看了慕靈汐一眼，沉重道:“她應該也有十六七歲了吧，可她的修為……”

    “族長，少尊主是從一年以前才開始修煉的，短短的一年時間，她就從沒有修為到現在的玄尊中階，這等天賦，就算是曾經天賦最好的那位尊主也不及她啊?！?/br>
    聞言，族長又是一怔，沉思片刻，問:“她為何一年以前才開始修煉？”

    “她說她小時候身體不好，直到一年以前病才好，然后才開始修煉的?！?/br>
    族長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似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般，布滿褶皺的面容上顯露莊重之色。然后他重新回到人群前，雙手交叉于胸前，對著慕靈汐跪了下去，“藍鵬叩見少尊主！”

    “叩見少尊主！”

    族長后面的所有人也都將雙手交叉于胸前，并跪了下去，重重重復著族長的話。

    “族長……”

    慕靈汐被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她上前扶住了族長藍鵬。

    “少尊主！”

    族長莊重地喚了一聲，然后才緩緩起身。

    下面的那些人這時也都站起身來，盡管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悲傷的氣息，可也難擋他們心中對慕靈汐的好奇。他們鮫族的尊主居然和人族有個女兒，這等震驚的消息，哪怕最沉穩的人都難免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更何況他們許多人中只是未曾見過外面世界的孩童和青少年少女。

    他們好奇卻異常澄凈的目光偷偷地落到慕靈汐身上。

    為何少尊主的眼睛是黑色的？

    少尊主和尊主長得好像，可似乎又有些不一樣，她的身上有種尊主沒有的自信。

    少尊主會和尊主一樣平易近人嗎？

    尊主她，怎么就這樣走了呢？還是我們太沒用了……

    ……

    ……

    瞬息間，族長身后的那些鮫族的腦海中已經閃過許多念頭。

    族長伸出右手示意慕靈汐往前走，然后他自己卻慢慕靈汐半步的距離跟上。

    “少尊主，尊主她……是怎么……”

    族長欲言又止，言語間是難掩的悲痛。這個打擊對于鮫族來說無疑是沉痛和突然的，族長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沉穩，可微微顫抖的聲音和眼底濃重的傷感還是出賣了他的部分內心。

    “我娘親是因為受傷被人給害死的，娘親的仇已經報了，只是她是怎么受傷的，我暫時也還不清楚?！?/br>
    “那你父親……”

    慕靈汐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br>
    族長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后，才能再次開口，“少尊主，您先去休息，其余的事情我們明日再商量吧?！?/br>
    慕靈汐點了點頭。她知道，他們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這個對于他們來說幾乎能算是滅頂之災的消息。

    在藍霜的帶領下，慕靈汐來到了慕芯瑤曾經的居所。那是一間比其他鮫族住的要寬敞許多的院子。院子里種了些海里生長的植物，慕靈汐叫不上名字。從院子的細節來看，慕靈汐知道，這里應該每天都有人過來照料。

    走進院子后，便是一間前殿，前殿并不十分寬敞，也不奢華，相反，很樸素，卻讓人感覺很舒服。

    慕靈汐看似平靜，并沒多大變化，可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自從踏入幽海境的第一刻起，她的內心就沒有平靜過。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有親切感、有痛心，也有些悲傷。慕靈汐努力分辨著，這些情緒究竟來自何處，可終歸只是徒然。

    在來的一路上，她幻想過各種鮫族的畫面，可縱然她想象力再豐富也無法想象出現實中鮫族最后幾千人的慘淡情景。

    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壓著那般沉重，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到達幽海境前，慕靈汐一直以為，她只會盡自己的全力去幫他們，便不會再有其他?？僧攷浊擞媚菢悠谂蔚哪抗馔蛩龝r，她才發現，她無法做到無動于衷。也許就像安宇軒曾經和她說過那樣，她太心軟。

    但，這真的只是心軟那么簡單嗎？慕靈汐思索著，許久之后，她好似找到了答案。這是血濃于水的骨rou親情。她曾以為娘親這兩個字會很難叫出口?？蓜偛潘械氖悄前沩槙?，那般自然，好像她一直都是這么叫過來的一樣。

    聞著空氣中似曾相識的味道，慕靈汐的心底忽然涌起深深的悲傷。有些久遠的記憶若隱若現地浮現在腦海中。在那些模糊的畫面里，她好像看到一位極美的女子，在對著她笑，對著她說些什么。

    站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外，慕靈汐深吸幾口氣，才鼓足勇氣推開那扇門。

    屋內的陳設也很簡單，簡單到只有一個和床差不多大小的圓形物體，和幾個好像用海里生物的骨頭做的可以坐的凳子。然后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看來幾千年下來，最后的鮫族為了活下去，已經將生活的一切消耗都降到了最低。

    “藍霜！”

    慕靈汐喊了一聲，一直守候在院子外的藍霜就走了進去。

    “少尊主！”

    “藍霜，在魔族的這個海域里，只有這一個適合鮫族的秘境嗎？”

    “不是的，少尊主。在海域的最南邊，那里有我們鮫族最大的一個秘境之一，霧谷秘境，可我們若遷徙的話，很可能被外界發現我們的存在。所以自從大戰之后，躲進海幽境后，在開始的幾百年，我族人從未走出過這里。在之后的一千來年的時間，我們最多也就到附近轉轉，絕不敢離開太遠。而且我們發現，最近外界似乎又開始找我們，就在我們出海前不久，我們還看到了幾個魔族帶著一幫人族還在尋找我們的蹤跡，顯然還不死心?！?/br>
    慕靈汐從藍霜這一大串話語中抓到了一個重點。

    “你說看到了魔族帶著人族來搜尋你們的蹤跡？”

    “嗯！”

    “魔族！人族！”慕靈汐自言自語?？磥眭o晶石在人族手中的可能性最大。三族當初圍剿鮫族搶奪鮫晶石，最后卻無疾而終?？芍挥械玫降娜瞬胖?，那鮫晶石被鮫族藏于一個盒子中，他們壓根打不開。所以為了打開那個盒子，他們不得不繼續尋找鮫族的蹤跡。而魔族的海域是鮫族最后被圍剿的地方，所以人族和魔族達成什么共識得到了一次進入魔族海域的機會，這應該就是藍霜他們那次看到的情況。

    藍霜不明白慕靈汐輕聲念道這兩個族什么意思，但她也沒出聲打擾。

    確實，只要不涉及感情方面的事情，慕靈汐一想都是很睿智的。她僅通過藍霜的一句話，就將事情的大概分析的八九不離十。

    “藍霜，帶我去找族長?！?/br>
    “少尊主，你……”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族長說?！?/br>
    藍霜動了動唇畔，最后還是忍住了什么也沒說。

    當慕靈汐跟著藍霜來到族長居住的院子外，從比較遠的距離，慕靈汐就聽到了族長和其他一些鮫族沉痛的哭聲。

    慕靈汐的腳微微一頓，回頭看向藍霜，發現她的眼圈也泛著紅，可想而知，她剛剛也哭過。

    怪不得她剛才一直微垂著頭。

    慕靈汐猶豫了一下，說:“藍霜，你先去和族長通報一下吧?！?/br>
    慕靈汐知道，族長剛才既然忍住沒在她面前落淚，顯然是不想讓她看見……

    藍霜點了點頭。

    藍霜離開后，慕靈汐環顧四周，發現她娘親居住的院子和這里一比，確實強太多，心中不禁又泛過一陣酸澀。

    片刻的功夫，族長親自迎了出來。

    “藍鵬見過少尊主！”

    族長微微躬身，雙手交叉于胸前。

    “族長，以后見我無需行此大禮?！?/br>
    族長一聽，面色一驚，說:“少尊主，那怎么可以？雖然我族人數已經不多，但我鮫族的傳承還是不能丟啊?！?/br>
    慕靈汐微微一怔，她倒是沒想那么多。她只是覺得一個長輩每次見面和她行大禮，有些過意不去。

    見慕靈汐不再說什么，族長才問道:“少尊主，聽藍霜說您找我?！?/br>
    “嗯，我剛才有了一些猜測……”

    慕靈汐將自己剛才的分析和族長解釋了一遍。族長聽完激動的好一會都沒說出話來，就連那雙因為被悲傷掩蓋的雙眼此刻都迸射出一絲晶亮的光芒來。

    “少尊主，若真如此，是不是意味著我族找回鮫晶石的希望更大了些？”

    “族長，放心，我和飛夜哥哥一點會把鮫晶石找回來的?！?/br>
    “飛夜哥哥？他是？”

    “他是娘親在人族收養的孩子，也是我未來的夫君?！?/br>
    族長靜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族長，我此刻找你的目的是，我認為我們可以將族人遷徙到霧谷秘境去?！?/br>
    慕靈汐此話一出，族長驚得往后倒退幾步，而他身后的那些年輕人的臉上則閃現過驚喜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