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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睡著的伊蓮下意識看向屏幕,果然,視頻正播放到伴侶間的“同意溝通”。 一句“你有病嗎”差點脫口而出,她從沒見過這么煩的人。已經十一點了,加上白天一直在走路,困到眼睛都快睜不開的伊蓮實在是忍不了了:“我想睡覺,我好累?!闭f完她實在沒力氣看對方的表情,直接躺床上閉眼休息。 一覺睡到大天亮——更準確的說窗簾被拉開。一直等到身邊細細簌簌的聲音消失,伊蓮才徹底清醒??丛谧蛱焱砩衔鲓W多沒吵自己睡覺,伊蓮暫且將西奧多的標簽從“賤人”調整為“勉強算個人”。 正在刷牙的時候,伊蓮突然意識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既然西奧多知道自己不是臥底,那她現在完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啊。她睜大眼睛看著鏡子里懶散的自己,陡然加快速度——得趕緊跑。 洗漱完、換好衣服、奔到甲板、看見四周是蒼茫大海的伊蓮很想吐血—— 服了,這艘船居然只在港口停了一天,游覽指南不是說的要停三天嗎?伊蓮簡直要吐血,難得的跑路機會就這么輕而易舉被她浪費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坑的是,西奧多把她名字加進了地下拍賣會的所謂名冊,按照此人秉性,肯定不止加了名字,應該還有當時的錄音等資料,到時候西奧多被抓,她肯定跑不了。 越想下去,伊蓮越是悲從中來,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產生了跳海的沖動。 不行不行,她不能整天自己嚇自己。首先西奧多也不一定被抓,再說就算被抓,她完全可以說自己是被脅迫的,對了,之前簽的所謂“工作協議”就是自己被脅迫的證據嘛。 思緒轉了好幾個圈,伊蓮總算讓自己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總是想到懊悔無法改變的事實,思索片刻,她干脆去了主甲板的酒吧。 陽光透過舷窗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明亮的光斑,莫名讓人心里涌出古怪的圣潔感。腳下的地毯鋪的極為厚重,踩上去的那一刻,不僅腳步聲消失,甚至整個世界仿佛都陷落與此??諝饫飶浡擅倒宓南銡?,溫柔得近乎無害,偶爾某個瞬間——也許是香水撒的過多——那氣息猛地轉冷,讓人嗅出一絲鐵銹的味道。 上午九點的酒廊空無一人。 伊蓮走到吧臺坐下,就在她低頭看酒單、等待調酒師上班的時候,溫柔的、天籟般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早上好,想喝點什么?” 伊蓮抬頭,在看清調酒師容貌的瞬間,她不自覺忘了呼吸: 幾乎透明的白發,仿佛冬日的初雪,在晨光中微微泛著金藍冷光,靜靜垂落在側臉與肩頸之間。潔羽般豐盈的睫毛垂落下來,將那雙蜂蜜色的瞳孔襯得像神跡。他微笑著看向面前的女孩,放下手中剛剛擦拭好的酒杯:“伊蓮小姐,請問您要喝點什么?” 被如此美貌驚嘆到恍惚的伊蓮總算被聲音喚醒,清醒的瞬間,連脖子都染上了緋紅,就在她準備開口點一杯貝利尼時,后面的價格令她瞪大雙眼,忙不迭從高腳椅上跳下來:“不不不,我只是隨便看看?!?/br> 果然,貧窮是最有效的刺激源。這不,幾秒前她還在為對方的美貌所傾倒,恍惚的很,現在已經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調酒師笑了笑,說了句“請您留步”,動作如剪影般,片刻后,一杯宛如晨曦的貝利尼被推到伊蓮面前:“您不記得我了嗎?” 剛準備說“我沒錢”的伊蓮剎時呆在原地,愣愣的盯著對方那張宛如神明般的面孔,滿腦子都是“不可能啊哥,你長這么好看,我怎么可能會見過你沒印象?” “昨天晚上是您救了漂流在海上的我?!闭{酒師微微側了側頭,有些調皮的樣子:“我叫賽拉菲爾(Seraphiel),您叫我瑟爾(Ser)就好?!?/br> “賽拉菲爾……”伊蓮下意識重復了一遍,再看向他的面容,心想,的確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適合這個純白如火焰般明亮的名字。 想到昨晚的場景,她本想詢問對方的身體狀況,但一想這么早就開始在船上打工,肯定沒什么大礙了。直到對方眨眼,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不小心又在一直盯著他看,趕緊垂下頭、掩飾似的喝了一大口酒。桃子的香氣和清新的氣泡充斥于口腔,伊蓮甚至有些不舍得咽下去。 不知不覺,當伊蓮再舉起杯子時,猛然發現里面的液體已經見底。她猛地記起剛剛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 她沒錢??! 伊蓮大腦一片空白,就在她想怎么找人借錢的時候,再次聽到了賽拉菲爾宛如天籟般的聲音: “請放心,這里的酒,對您永遠無需付出代價?!?/br> 伊蓮總算松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她放松了身體,一只手托著自己的下巴,用憂愁的目光注視著賽拉菲爾那種偉大的臉:“對不起,我很想給錢,但是我真的好窮,到現在還沒領到工資,工資也很低。哎,打工好痛苦?!?/br> 聽到打工一詞,賽拉菲爾原本完美的臉也出現一絲裂縫,他停下擦拭酒杯的動作,坐在伊蓮對面,也學著她的樣子嘆氣:“是啊,那種用現在的說法、叫做KPI的東西實在是太難完成了?!?/br> 伊蓮不敢置信的注視著對方:“你們這工作居然還有KPI?” 現在打工已經這么卷了嗎?臨時的調酒師都有KPI了? “怎么可能沒有嘛,你把我們工作想的也太輕松了,也就是宣傳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實際做起來,跟你們差不多啦,都很煩人。不過還好,這次遇見你這個同行——我這么說你不會介意吧——我還蠻開心的?!辟惱茽栆卜潘闪讼聛?,臉上浮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最起碼我們可以互幫互助嘛?!?/br> 伊蓮重重點頭——都是在船上的悲慘打工人,怎能不算同行?就在她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肩膀被人從身后攬住,迫使她轉頭,將目光從賽拉菲爾挪到西奧多陰沉的表情: “我允許你今天休假了嗎?” 被西奧多拽著往外走的伊蓮整個人沮喪的很,臨出門前回頭又看了一眼賽拉菲爾,對方正在用口型對她說話:“這就是你的……” 伊蓮欲哭無淚的連連點頭,隨后歪著頭,沖他做了個鬼臉——形容自己快被無良資本家、不對、犯罪分子壓榨到靈魂出鞘的精神狀態。 賽拉菲爾再次被她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