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正暗自得意呢，就聽到了沈木棲的這句話。

    “什么？”康健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這部電影挺好的，但在我們公司有些不適合，”沈木棲知道對方是有功底在的，所以雖然不滿意他的敷衍和偷懶，但還是耐心解釋，“你知道我們公司的主要項目是打造科幻之城，你覺得《小鳥奧莉》適合放進科幻之城里嗎？”

    “……”《小鳥奧莉》只是一部面向低齡兒童的動漫，放進公司斥巨資打造的科幻之城里，連他自己也覺得違和。

    但他嘴上還是不服氣：“怎么就不適合了呢？那什么游樂園里的玩偶連故事都沒有呢？不也受到很多人喜歡嗎？”

    康健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服了，越說越理直氣壯。

    “你說的那些玩偶，雖然沒有故事，但人設都很鮮明，而且人家有世界上最經驗豐富的打造ip的團隊，我們公司只是在起步階段，而且我們公司主要以科技和電影ip為主，主旨是創建一個和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以科技為支撐的夢幻異世，和別人就不是一條賽道上的?！?/br>
    沈木棲這番話可以說的上是苦口婆心，就差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講，但康健顯然并不這么認為，他有些生氣地看向沈木棲，氣道：

    “沈總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我今天才第一次見你，能對你有什么意見？”沈木棲反問。

    “因為我剛剛故意遲到了？所以你也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康健覺得就是這樣，“你直接就否定了我的動漫，可我的動漫在外面明明就那么受歡迎，你還說你不是故意在找茬？”

    康健覺得以自己的才能，不管走到哪里都應該被捧著，他選擇梧桐也是因為梧桐的技術能讓他的動漫快速變現，他們之間明明就是雙贏，他實在想不通沈木棲為什么要針對他。

    “你遲不遲到我沒興趣管，如果你非要說我對你有意見的話，那么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你的電影并不能讓我滿意?！鄙蚰緱f完起身，并不打算和他繼續糾纏。

    “沈總的眼光真高，也不知道什么電影才能入您的眼，蔡文那樣的？可她也就在學校里得過幾個獎，正式的電影一部都沒拍過，你就這么放心她，不僅直接通過了她的電影，還安排公司給她生產周邊？

    要說這里面沒點什么，我可不信?！笨到r住沈木棲的去處，一副不說清楚就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

    看著康健激動的樣子，沈木棲眉頭緊皺，想著對方要過分一點，她是不是應該在電影拍攝之外試一試自己的武力。

    別看康健是個男人，就他這種坐辦公室的中年發福人士，沈木棲一只手就能按下他。

    就在沈木棲蠢蠢欲動的時候，得了信匆匆趕來的李姐一把將沈木棲拉到身后：

    “怎么回事？康健你想打人不成？”

    沈木棲看著都快退休年紀的李姐牢牢擋在她面前，一副生怕她受欺負的樣子，心里感動之余也有一些好笑，李姐是不是忘了她很能打的事了？

    “我想打人？明明是她欺人太甚，非要說我的電影不行，”康健都快氣炸了，“我的電影行不行你們還不知道嗎？要是真的不行的話，你們何必給我開這么高的工資？”

    “李姐你別擔心?！鄙蚰緱珡睦罱闵砗笳境鰜?，擋在李姐面前，生怕激動的康健碰到李姐，給她碰出個好歹。

    “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激動，但我就問你三個問題，”沈木棲直視康健，“這部電影你是真的在用心制作嗎？你知道你是在偷懶嗎？還記得自己選擇這一行的初衷嗎？”

    說話的時候，沈木棲不知覺用上了明星光環，瞬間壓迫感爆棚。

    康健原本敢這么囂張，也不過是仗著沈木棲好說話，這會兒被沈木棲的氣勢一壓，瞬間氣焰就被打壓下去了。

    “讓他先冷靜一會兒再說吧?！鄙蚰緱f完，就帶著李姐他們先出去了。

    康健呆呆地站在原地，這次并沒有阻攔他們。

    他在思考沈木棲問的三個問題。

    這部電影他是用心制作的嗎？

    怎么可能呢？這么簡單的電影，他都做過多少部了，他甚至連構思都沒怎么構思，很快就憑借著以往的經驗把成品拿出來了。

    反正他之前也是這樣做的，一直很受小朋友歡迎不是嗎？

    既然這樣的話，又為什么要費心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康健想起自己剛入行那會兒，那時候他也曾花費無數精力去構思故事和世界觀，想要做一部與眾不同的動漫，可他做了那么久做出來的成品，卻被他當時的師父給貶的一文不值。

    那會兒他年輕氣盛，總覺得不服氣，于是不管師父怎么反對，他還是堅持找了領導，讓自己的動漫上了電視。

    可播出后的收視率徹底打了他的臉。

    反而是后來自暴自棄隨便做的動畫片，成了風靡一時的現象級作品。

    算了吧，也許他真的沒什么天賦，那時候他是真的被打擊到了。

    反正隨便做做的動漫也很受歡迎，也許這樣就很好了。

    所以第二個問題，他偷懶了嗎？

    他當然偷懶了。

    他最用心的作品就只有最開始的那部動漫，可現實已經教他做人了。

    用心并沒有帶來好的結果，偷懶反而成就了他，人性是經受不住考驗的，隨便搞搞就能成功，他沒那么強的自制力，非要去迎難而上。

    康健沒覺得自己這樣有問題，換個人也會做出和他同樣的選擇。

    最后一個問題，他選擇這一行的初衷？

    他的初衷當然是喜歡動漫了。

    他小的時候接觸過許多優秀的動畫動漫，但要說最出色的，基本都是國外引進來。

    等到他長大后出來工作，國外的動畫動漫依舊優秀，可他小時候那些充滿國風特色的國內傳統動漫基本已經變成了低幼的兒童消遣。

    他當時是怎樣想的呢？

    他想改變這一切，他想整頓國內的動漫市場，想做出比國外動漫更加優秀的作品。

    可最后，他到底選擇了同流合污，不僅主動生產起那些他曾經看不起的動漫，甚至成為了其中領頭羊般的存在。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驀然回首，他好像活成了一個笑話。

    康健仿佛被打了一悶棍，原本的傲氣和浮躁全都變成了頹然。

    不知過了多久，康健如夢初醒般在放映室坐下，開始看起蔡文的《萌貓冒險》。

    看完之后，康健沉默良久，又搜索起其他動漫。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別人的作品，這次卻一部一部看過去，十分專注。

    一直到夜深人靜，康健才揉著眼睛關掉電影。

    《萌萌冒險》是一部十分優秀的動漫，整個故事的畫風和世界觀都讓人眼前一亮，可以看出主創團隊絕對是用了心思的。

    再對比自己那部簡陋的《小鳥奧莉》，差距不要太明顯，難怪沈木棲會說他敷衍。

    這話真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比蔡文的《萌貓冒險》更讓她受到沖擊的是他剛才隨便點進去的動漫。

    他原本以為國漫已經死了，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在默默努力，剛剛看過的這些動漫不說多好，但也基本在及格線上，至少絕對比他制作的那些低幼動漫好多了。

    所以國產動漫并不是死了，只是他被蒙住了雙眼看不到罷了。

    這些動漫簡直就像是一個巴掌一樣拍在他臉上。

    看看，在他被現實一巴掌拍下的時候，還有那么多人在默默為夢想努力，在為整個國漫努力。

    這么一對比，他簡直太可笑了。

    康健捂著臉，在夜深人靜的放映室里失聲痛哭。

    ……

    第二天一早，團隊上班的時候看到了睡在沙發上的康健。

    “你們來了？”康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使用內部全息系統給大家傳過去自己昨晚連夜做的方案，“《小鳥奧莉》需要重新制作，你們看看還有哪里需要補充?！?/br>
    組員們面面相覷，經過昨天的鬧劇，大家原本以為康健要辭職了，怎么還改方案？

    但不得不說，這個方案也太驚艷了，驚艷的簡直不像他們組長能想出來的。

    “有意見趕緊提出來，我們的時間很緊迫?！笨到‘斎豢吹搅舜蠹业拿佳酃偎?，但他沒有在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開除，但他實在喜歡公司的技術，想著在被開之前怎么也要多用用，至少把《小鳥奧莉》給做完。

    至于之后，他打算靜下心重新制作國漫。

    就算還會再失敗，但只要他一次比一次進步，終有一天會看到希望。

    康健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但也找回了曾經的夢想。

    他想成為一只螢火蟲，雖然只能發一點點光，但只要大家聚在一起，總會照亮整片夜空的。

    康健已經做好了被趕出公司的準備，可惜他等啊等，等到《小鳥奧莉》都制作完了，也沒等來辭退通知。

    “真的不開了康??？”李姐也問過沈木棲這個問題，按照她原本的想法，這個人是不能留了，她當時也是看中對方的經驗和才華，卻沒想過對方居然是這樣的老油條。

    沈木棲笑了笑，康健最近的表現她看在眼里，最新版本的《小鳥奧莉》也讓她滿意，既然對方有她想要的才華，她又為什么要趕走康??？

    “隨便做做就能制作出那么受歡迎作品的導演怎么可能沒天賦？”

    沈木棲還等著他華麗蛻變后帶給自己更多驚喜呢。

    第66章

    康健在一周后帶著修改后的《小鳥奧莉》重新出現在沈木棲面前。

    當時沈木棲正在給《萌貓冒險》配音，就告訴對方等一會兒再看。

    這次的康健不僅沒有生氣，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將母帶交給沈木棲后就平靜地自己忙去了。

    沈木棲之前只給自己的角色配過音，給動漫角色配音還是第一次，所以多少耽擱了一些時間。

    好在她的基本功也是當初剛拍戲那會兒跟著老師努力學習過的，一開始雖然有一點點不習慣，但還是很快結束了配音工作。

    給角色配完音之后，沈木棲終于有時間重看這部《小鳥奧莉》。

    “這就好了？”聽聞消息好奇趕來的李姐十分好奇，康健當初制作這部電影也就花了一個星期，現在重改后又是一個星期，真的能有多大變化嗎？

    “看看就知道了?！鄙蚰緱o自己泡了一杯潤喉的胖大海，邊喝邊點擊播放。

    新版的《小鳥奧莉》故事還是那個故事，但不管是畫風還是世界觀，以及小鳥們的角色特點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其中最讓沈木棲驚艷的就是角色特點了，不管是愛美的小鳥奧莉，還是傲嬌的小鳥萊德，亦或是正義感爆棚的小鳥警官艾米麗……每個角色都就是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康健總是能夠將它們刻畫的特別討人喜歡。

    讓角色擁有生命力，這是一種十分厲害的能力。

    康健之前隨便做做的動畫片之所以能風靡整個兒童界，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沈木棲抽空看了看他曾經的作品，發現塑造人物應該就是他最拿手的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