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宋梓婧似是沒有聽到,神色淡然地出了殿門。 屋外陽光正好,這也是自父親離世之后她第一次見到陽光。 有時候她還得感謝慶妃,繁重的筆墨文字,正好讓她沒有空暇的時間去思考那些沉重的問題。 諸多大小箱子從正門抬進,宋梓婧疑惑道:“這些是什么?” “今日烏蹄園出了事,欣昭媛的孩子,沒了?!焙昴氐?,“是容婕妤癲狂動手,事后皇上給了血衣染身,丟入亂葬崗?!?/br> 宋梓婧笑了笑:“皇上是連尸首都不打算給容婕妤留呢?!?/br> 血衣染身,全身上下、體無完膚皆被血液所染,亂葬崗豺狼虎豹眾多,聞著血腥味趕來,那畫面,還真是不敢想象。 寒娟拿著賬本將院中的賞賜一一登記入庫:“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的,許是覺得從前娘娘小……”頓覺說錯話,寒娟趕忙轉調,“娘娘在容婕妤那兒受的委屈頗多,皇上心覺愧疚便賞了好些物什下來?!?/br> 宋梓婧并不在意皇上因何賞賜東西,偏頭看向樹枝光禿的櫻桃樹,出神間夏福子從門外進來。 福身之后站在宋梓婧面前小聲問道:“娘娘,容……庶人尹氏想要見您一面,您……見嗎?” 宋梓婧回頭,嗤笑一聲:“將死之人,有何可見?!?/br> 夏福子又道:“尹氏說,您若想知曉失去孩子的內幕,最好去見她,否則她死后,您就再也不會知道了?!闭f著,冷汗不住的下。 寒娟感覺身旁的人呼吸猝然重了幾分,抬眼便見她伸出了手。 第55章 妾與君心絕 踏上刑罰司的臺階, 侍衛見著她有些詫異,愣神片刻秉承職責所在將人伸手攔下:“娘娘請止步?!?/br> 宋梓婧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侍衛, 周身的寒涼止不住地散發:“本宮見庶人尹氏?!?/br> 侍衛禁不住這般壓迫,喉結滾動, 手依然伸著不過已然有些彎曲:“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許探視尹氏, 請娘娘不要為難屬下?!?/br> 宋梓婧有些不耐煩, 微微偏頭, 夏福子上前拿出錢袋子,將人引到一邊。侍衛看到里頭的銀子有些心動, 畢竟他只是個小小的末等侍衛,平日里的銀兩很少。但另一邊皇上的鐵令又如鍘刀架在脖頸之上。 宋梓婧跨過門沿, 逆著光說:“有什么事本宮擔著, 你且好生守著便是?!?/br> 元福小跑著趕來,已經連宋梓婧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心道:糟了! 皇上專門找人關注著嫻嬪的動向便是怕嫻嬪見到尹氏,可上元殿離刑罰司實在太遠, 他緊趕慢趕終究是慢了一步。 在門外焦急踱步幾圈, 只得認命地再跑回上元殿請罪,順便給皇上一個信兒。 *** 刑罰司乃宮中大型處罰處,比懲罰不聽話的小宮女的慎刑司還要恐怖萬般。 方一進去,差點便被撲面而來的濃厚血腥氣味勸退,腳下是血液和泥土的混合, 踩下去便覺惡心沖頂。 寒娟將早先準備好的驅了熏香的帕子給她捂住鼻子,多少能減輕一些惡心。 刑罰司的嬤嬤見到她笑得一臉殷勤,不說二話諂媚地引著宋梓婧去了尹倩的刑房。 “娘娘, 這就是罪人尹氏?!?/br> 宋梓婧微微頷首:“勞煩嬤嬤?!?/br> 瞥眼朝牢房看去,尹倩就如早些年所說那般,長得并不美麗,僅僅只處在看得過去的階段。她長發披散,從側面看去帶著說不出的凄美,可當她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宋梓婧終是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樣。 方才看不見的另外一面,整個頭皮都被扯下,鮮血淋漓,活像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囚服下露出的皮膚也近乎沒有完膚,剛剛凝結成塊的血痂被嬤嬤看見抬手便用帶著倒刺的小刀劃下,從傷口拿出時都帶有不少的血rou。 宋梓婧心有余悸地退后半步,緩了半晌才堪堪站定。 尹倩也硬氣,宋梓婧看著都疼,她卻一聲未吭。 這便是整個大洲最為殘酷的刑罰——血衣染身。 以鮮血為衣,讓活人體無完膚鮮血流盡而亡。 感受著生命緩緩流逝而無能為力,這是最折磨人心智的。但血衣染身大多數時候是懲處那些無惡不作、雖死不能消除罪孽的囚犯,尹倩算是頭一個女子來承受這個刑罰的。 *** 引路的嬤嬤與施罰的嬤嬤小聲說了幾句,嬤嬤們惡狠狠地沖尹倩警告幾聲,轉身對宋梓婧笑笑就結伴而走。 見到宋梓婧,尹倩伸出帶著鐐銬的手輕輕將遮住眼睛的發絲撩開,想在她面前維持最后一點體面。 互相對視頃刻,宋梓婧率先開口:“本宮記得從未與你結怨?!?/br> 尹倩看她像是在看一個白癡:“嫻嬪娘娘,您進宮也有數年之久,怎么還是如此單純?這深宮中害人,不過就是一時興起,想害便害,何須要各種理由。如你、又如欣昭媛那個蠢貨?!?/br> “我看你不順眼,便害了你的孩子;再看欣昭媛不順眼,我一個不小心就殺了她的孩子,如此,就是死后入了阿鼻地獄又如何?至少我還有兩個孩子墊背,不虧,不虧?。?!” 宋梓婧長到如此年紀,見過不少死不悔改的人,獨獨尹倩是最為罪大惡極的。 輕到不可聞的說了一句:“你做這么多,只是一心求死?!?/br> “是啊,我早就想死了,從他被大洲的士兵萬箭穿心的時候……”尹倩想起心上人的時候,眼淚淚光微閃,裹了太多年的盔甲漸漸脫落,“我剛進宮的時候,想一杯毒酒下毒便去陪他,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那么死了,不甘心狗皇帝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龍椅上,我要讓他斷子絕孫,讓他和我一樣永失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