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少女情竇初開的嬌羞，絮絮叨叨著，聽得江淮之也不免動容。

    他記得，符柚與他表明心意的時候，似乎也是這般模樣。

    那時她站在桃花樹下，任由裹挾著桃花香氣的春風拂亂她的發絲，眸似秋水，頰若粉霞，羞羞答答地告訴他，她喜歡他。

    只是他當時，尚殘存著一絲為人師者的理智，下意識便將她拒絕了。

    這般想來，他虧欠她許多。

    “哥哥?！?/br>
    江縈月忽然停下來。

    “你在聽嗎？”

    “……我在?！?/br>
    他回過神來，微咳一聲以作掩飾。

    “江喚是如何想的？”

    “他好像也挺喜歡我的，但是沒有辦法跟我表達?！?/br>
    她雙手緊緊攥著那guntang的茶杯，卻沒覺得痛。

    “我們都知道的，他只是一個侍衛呀，這件事情捅出來，我們都會死的?！?/br>
    “我問過母親了，假如我有一天喜歡上一個很普通的人，比如護院、死士或者世代為奴的家仆，她會怎么辦?！?/br>
    “她說依照江家的族規，若與這樣的人有了接觸，會賜我一道白綾，以保全江家顏面?！?/br>
    “有過接觸么？”

    “嗯……”

    江縈月聲音更小了，不敢去看哥哥的臉。

    “偷偷牽過一次手，一下子就松開了?！?/br>
    “……”

    江淮之緘默半晌，淡淡看她一眼。

    “繼續講吧?！?/br>
    “沒有什么了，哥哥?！?/br>
    她很誠實。

    “他之前還偷偷想過，能不能假死從你手下脫身，帶我去很遠的地方，但后來他也覺得，我生來就該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他給不了我世家大族的生活，不該耽誤我?！?/br>
    “你們還策劃過這個？”

    江淮之似是被meimei逗笑了。

    “從我手下脫身這種事情，也敢與我說？”

    “呃……”

    她支吾著。

    “哥哥對我很好，不想騙哥哥?！?/br>
    “有些意外?！?/br>
    他看著這位被譽為京中貴女典范的嫻靜娘子。

    “我一向同旁人一樣，覺得你端莊淑雅，恪守禮節，卻從未知曉你心底叛逆的一面?！?/br>
    尾音落下，他微微彎唇。

    “要么說，我們是兄妹?！?/br>
    “嗯……”

    江縈月點點頭，面含愧疚。

    “我們好像將父親母親氣得不淺?！?/br>
    他沒有答話，只那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了叩石桌。

    她疑惑抬眼，卻恰好瞧見江喚拖著一副殘軀，從樹后緩緩走出來，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阿喚，你……”

    說罷，似乎又顧慮哥哥在場，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話。

    江喚一身玄色短衣血跡斑斑，瞧著一夜未眠虛弱不堪，走近了看到她那紅腫的左臉微微泛起白皮，眸中悲憤交織，開口發顫。

    “疼不疼？”

    一直安安生生坐在石凳上、面含淺笑給哥哥講故事的江縈月，只聽了這三字，眼淚倏忽便像那剪了線的珠子，滴滴噠噠砸落在地。

    “不疼的?！?/br>
    她低聲回應。

    “母親一點也沒有用勁?！?/br>
    他聽得鉆心得痛，回身一跪，便伏在了江淮之腳下。

    “屬下賊膽包天，覬覦小姐，求公子賜死，為小姐覓一個好去處?！?/br>
    “這便是你的答案？”

    江淮之摩挲著那茶杯，微微朝他垂眸。

    “月兒同我講了這么多，你便只還我這樣一句話么？”

    江喚緘默半晌，喉中發哽。

    “……屬下不敢?！?/br>
    “沒有機會了?！?/br>
    最后一字砸在他耳側，他心中慌亂，下意識抬了頭。

    “不是，屬下……”

    他生怕這樣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一般，迎著那抵在喉上的劍尖低吼出聲。

    “我喜歡縈月小姐，我喜歡縈月?！?/br>
    那劍尖在那飽受風雨侵襲的麥色脖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隨之頓住了。

    江縈月羞得面色通紅，渾身發燙，唇角的弧度卻是怎么壓也壓不住，白皙的手指顫顫悠悠捻了許久，才勉強拎起個裙邊，也跟著跪到了自家哥哥身前。

    “哥哥，你...你不殺他好不好？”

    “我不會殺人，否則何須養死士?！?/br>
    江淮之將從人腰間抽出的利劍又推回去，淡淡道。

    “二哥不是將你的劍取了，何時又別在這里的？”

    “公子喚屬下來后院的時候，便順道取了一柄?！?/br>
    江喚低頭答道。

    “有想保護的人，劍就不會離身?！?/br>
    “說得不錯?！?/br>
    江淮之視線在他身上落了落。

    “月兒小的時候，我應允過她，會讓她嫁給她喜歡的人，不讓她為江家祖業犧牲，只是...”

    清冽如雪的聲音頓了頓。

    “身為兄長，對meimei選中的人難免挑剔一些，是人之常情，也希望你能理解?！?/br>
    “屬下明白?！?/br>
    江喚面上羞赧，不敢去看他。

    “屬下身份低微，無戶無籍，配不上小姐?！?/br>
    “江家家仆的身份，我會為你除去，你今后只為我做事便好，不必再為江家赴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