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兒子明白了,下江南之令,兒子會接?!?/br> 他起身,立如玉樹芝蘭,未見要擔大任的高興,抑或躊躇滿志,只是沉默著躬身長揖,離開了存壽堂。 三兒子離開后,謝溥獨自又坐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他問了一句:“宏兒這時候用過飯了嗎?” “這個時辰,該是用過了?!?/br> “我去看看他吧?!?/br> 恩霈堂里只亮了正堂口的一盞燈籠,謝宏的侍妾子女們都移居到別的院子了,院子在夜色中靜謐昏暗。 謝溥推開門,油膩的飯菜味和便溺的臭味直沖面門。 即使有下人時時打掃,但謝宏一發病就力大無窮,讓人不敢近身,只能用布捆著,每日按時打掃就是。 謝溥不是沒有想過將藥還給他,但謝宥卻制止?。骸爸挥写蟾缱约喊具^了癮才行,不然常用此藥,掏空身子之后就離死不遠了,而且這藥蹊蹺,早晚官家是要下旨清查的?!?/br> 謝溥只得答應。 來見謝宏,不只是探望兒子,也是為了告訴他一件事。 謝家和王家在衙門里的案子也該了結,官家不但降罪,還查清了李灃的身份,將李家應得的功績歸還了他。 不用想,消息一出,葉家的罪過更加板上釘釘,李灃就是李灃,不是什么葉氏遺孤,那還怎么治罪? 他必須清白。 謝家在朝堂上贏了王家,在公堂上,只能順著官家的意思,承認李灃無罪。 這就等于放了王氏一馬。 謝溥和他分說利害,懇求道:“宏兒,是爹對不住你,還請你……顧全大局,就當真的看錯了吧?!?/br> 謝宏蓬亂著頭發動了動。 “父親,我……沒有看錯?!?/br> “你信我,我親眼所見,嫻清她抱著一個男人,怎么可以這么對我……” “她這么多年,都不聲不響,我從來沒想過她會這樣!” 謝宏從未想過會被發妻離棄,他發病時,想起的竟都是她。 王氏穿著嫁衣踏進家門的記憶愈發清晰,還有她生慶哥兒、秋姐兒的時候…… 謝宏曾經有過做一個父親最純粹的激動和對妻子的憐惜,但日子久了,再好的感情也歸于平靜。 季梁城亂花迷人眼,他是謝府的大公子,多的是狂蜂浪蝶往身邊湊,他不可能專情一人。 這十幾年,王氏都是一個稱職的妻子,賢惠溫順,對他事事聽從。 就算他薄待了她,為什么她不跟自己說,反而自毀長城,毀了他們的家? 謝宏也想騙自己王氏沒有偷人,但他就是看見了。 很多次他也懷疑過,會不會自己真錯怪王氏了。 難道……這個藥真的害了他嗎? “父親,我想她……” 他好想全家一起過年,孩子們繞著桌子跑來跑去的樣子。 原來那已經是最好的日子了。 謝宏的說話聲驟止,臉扭曲了一下,接著被布捆住的 身子劇烈抽搐,整個床跟著劇烈搖晃,和墻壁碰撞出令人心驚的動靜。 管家擋在謝溥面前,“主君后退,大郎君又要發病了?!?/br> “?。。。。。?!?。。。。。?!” 謝宏聲嘶力竭地吼叫著,齒關溢出白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犯了癮,五臟六腑,全身都在抽痛,又像螞蟻在爬,細細密密、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咬他,癢??!疼??! 可是謝宏被布帶捆著,一下都撓不了,只能控制不住地抽搐。 謝溥年老體衰,被震得腦子嗡嗡地響,但看兒子這副樣子,心中酸楚更甚,伸手想抱住他。 “主君,您還是先回去吧,”管家勸道。 下人們已經擁進來,熟練地控制住發狂的謝宏。 謝溥無法,只能轉身走出門去,踉蹌間被門檻絆了一下,若不是管家扶住,差點倒在地上。 “父親!殺了我!殺了我?。?!父親,殺了我——” 謝宏奮力掙脫無數雙手,朝著他大聲呼救。 謝溥老淚縱橫,撐著膝蓋站起身,扶著門框走了出去。 王家害他兒子至此,害他至此??! — 幾日之后,王家。 王靖北正擦拭著自己那柄破陣霸王槍,明日他就要啟程回邊關去了。 下首,王嫻清和葉景虞分坐兩旁。 剛從獄中出來的王嫻清坐在下首,發間夾雜著銀絲,但鎏金寶石冠子的光耀讓人分不開眼去瞧那些白發,傅粉涂朱的臉比往日明艷許多。 葉景虞也一掃坐牢的頹唐,他如今是官家親封的振威校尉,身穿圓領長袍公服,劍眉星目,儼然一位儒將。 “你差點把哥哥害死了,還好意思戴漂亮冠子,知道阿兄被抄了多少銀子嗎?”王靖北戳了戳她的腦袋。 王嫻清扶了扶發髻,裝傻到底:“阿兄若不愿救景虞,當初隨便派一個人去謝家就是了,meimei和景虞都知道您的苦心?!?/br> 王靖北勾唇笑了笑,沒有作聲。 一切最初只是王靖北設計了一場親meimei與人偷情的局罷了。 一則他知道謝宏待meimei很不好,就助meimei和謝家斷個干凈,免了她不知道向著哪邊的為難;二則是借機攀扯謝家,將公案攪弄為謝家為泄私憤攀污王家,好順利讓官家將案子移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