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上。

    影子開著五菱神車，有條不紊行駛。

    車不是很多，所以后面跟隨的幾輛車就顯得格外突兀。

    他不說話，尚揚同樣不說話，乃至已經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全程無交流。

    兩個小時之后，路過東陽市，身后又有幾輛車跟隨。

    七個小時后，路過京城，身后已經形成車隊。

    十個小時，影子的最終目的地所有人都已經看出，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海城。

    此時已經是早晨，視線清晰。

    所以能很準確看到，短短十個小時之后車隊發展的規模有多大，前不見首，后不見尾。

    偶爾會有車從旁邊超車，也只是看一眼尚揚情況，絕對不會過多停留。

    整個車隊配合的非常有默契。

    面包車整體改過，并不用擔心能不能跑到目的地問題。

    影子的精神狀態與最初沒有兩樣，漆黑的雙眸中，沒有感情，有的只是越來越多的憤怒。

    跟隨的人再多又能如何？自己只需要一個手段就能讓身邊的人一命嗚呼，即使來了一萬、五萬、十萬人又能怎樣，終歸是敵不過自己一招！

    他憤怒的另一個原因更簡單。

    想當初跟在張老爺子身邊，處處享受鮮花和掌聲，受到所有人敬仰，榮譽失去并不可惜，可惜的是今時今日場面出現在尚揚身上，而尚揚，是踩著張老爺子站起來！

    十五個小時。

    車程過了大半。

    “嗡隆隆”

    耳邊發出悶響，天空中一架直升飛機在盤旋，一會兒出現在五菱左上方，一會兒又出現在右上方，通過打開的艙門，不難看見，還有人身上綁著繩索，在認真觀察。

    十七個小時。

    天色擦黑，天邊也只是搖搖欲墜的夕陽，不過即將抵達海城。

    事實上，在他的計劃中并沒有這一環，本打算在永城就處理掉尚揚，然后回到海城自殺，沒成想他太聽話，完全不抗拒。

    并且只需要五分鐘時間。

    如此看來，在張老爺子的墳前報仇雪恨，豈不快哉？

    車輛抵達海城入市方向，前方排起密密麻麻的長隊，這臺車，也不得不被迫停下。

    前方的車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進入海城，其余絕大多數都是車隊之中，從車牌上就不難發現，整個東部地區的牌照，幾乎都出現在此。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他嘴里念叨出八個字，又不再開口，繼續向前。

    尚揚渾渾噩噩睡了一天，只不過在車上的環境實在不能稱之為安逸，臉上還掛著些許疲憊，他同樣看到前方的車隊，回眸看去，也能看見后方的長龍，耳邊更能聽見天空中傳來的轟鳴聲。

    沒有說話，而是抬手把外套脫下，放在車窗玻璃上，用玻璃給夾住，使得整片玻璃密不透風，又把身上的襯衫脫下，夾在他那邊玻璃上。

    最后把他那邊擋光板放下。

    影子微微皺眉。

    冷漠道：“你這么做是在找死！”

    他本來沒想到，可看見尚揚的動作，霎時間反應過來。

    當下目光所能看到的，都稱之為明處危險，可還有很多隱藏在暗中，只需要一顆子彈，自己會毫無反應的一命嗚呼。

    “你答應給我五分鐘，所以我也得讓你聽完我說五分鐘，如果在這之前你被人解決掉，豈不是要把話憋在肚子里，一輩子沒人能聽見？”

    尚揚又點起一支煙，吐了個眼圈道：“自古以來，忠誠的人都不會面目可憎，立場不同而已，談不上誰對誰錯…”

    影子沉吟片刻，事到如今他也搞不懂尚揚的心里軌跡，這世界上居然還能有在死亡面前如此淡定的人？

    他不相信。

    又提醒道：“我是要殺你！”

    “呵呵”

    尚揚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知道，可那又能怎么樣？人都有死的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他轉過頭看向影子：“按照之前的劇本，你殺我，會在整個華夏出名，人人都會說，硬是是忠肝義膽的好保鏢”

    “可現在人太多了，你在他們面前殺我，能讓所有人注意到你光輝一刻，程度不一樣”

    “在我的結局已經注定前提下，我更愿意成就你…”

    影子不知為何，被他寥寥兩句話說的，竟然有些心煩意亂，這是一路上都沒出現過的情況。

    “我會殺你的！”

    他又強調一遍，隨后默不作聲開車。

    終于開進海城，走上輔路，前往云頂莊園。

    這里的情況同樣從出乎影子預料，路兩邊停滿了車，首尾相連，車下站著人，全都注視著面包車從中間只能提供一臺車寬度的小路行駛。

    放眼看見山坡上的云頂莊園。

    等待的車隊已經排到上面，

    可謂人山人海。

    這些人都默不作聲，也沒有過分舉動，只是默默的看。

    花了十幾分鐘，終于來到云頂山莊大門前，門還是用鐵鏈鎖著，里面漆黑一片，不見往日輝煌，稍顯破敗。

    “咯吱”

    影子一腳把車停住。

    冷冷道：“說吧，五分鐘之后殺你！”

    他把車鑰匙拔下來，很清楚，自己應該沒辦法躺倒親手挖好的墳墓，極有可能被暴尸荒野，不過都沒關系，只要完成老爺子臨終的遺愿就好。

    “很簡單”

    尚揚原本準備了很多說辭，甚至也與仙兒的想法一樣，張太山的臨終遺言固然重要，但他不會拿整個張家人陪葬，這是談判資本。

    可是現在，不會說這些。

    “你只需要轉過頭就好！”

    尚揚說完，率先轉過頭，看向車后。

    影子皺了皺眉，沒拒絕，也轉過頭，視線透過玻璃，看到從山上，山坡，再到山下，最后是昔日從這里通向遠方的蜿蜒小路…

    此時停滿車輛，車沒熄火，都亮著紅色尾燈，編織成一條一望無際的長龍，比之前任何時刻看到都要震撼。

    長龍橫亙在蒼茫大地，把漆黑曠野一分為二。

    突然之間，他嘴角不可控制的顫了顫，下面的每一盞車燈，都像是一根鋼針，狠狠刺痛他眼睛。

    已經快被黑色占據的雙眸，也在跟著顫抖。

    如此輝煌，試問當今華夏還有誰能做到？

    時間一分一秒滑過。

    一分鐘。

    兩分鐘。

    四分鐘。

    四分五十秒。

    僅剩下最后十秒鐘。

    影子身體突然開始顫抖，眼神像是鑲嵌在車隊里拔不出來，可他又想扒出來，很掙扎，顫抖幅度越來越大。

    “為什么說成王敗寇？”

    尚揚率先收回目光：“因為不能稱王，也就沒必要分出成??！”

    “光腳不怕穿鞋，這句話聽起來固然讓人熱血沸騰，但不要忘記，從光腳到穿鞋，可是需要幾輩人把腳尖磨破”

    “你能扼殺的掉我，但扼殺不掉他們”

    “影子，英雄至此何必英雄？”

    話還沒等說完，影子猛然轉過頭，臉上震撼表情仍然未消退，重重的看著尚揚，持續十幾秒鐘，緩緩閉上眼睛。

    悲愴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