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意外之事
生活是件小事,在尚揚的觀念中無非就是:吃喝拉撒睡而已。 每天早上起來吃飯,需要補水果的日子早起一點,不過那也是八九點鐘的事情,吃過飯,等到十點鐘左右去水果攤,恍恍惚惚到下午三點鐘再吃一頓飯,晚上八點鐘再吃一頓,十一二點收攤回家,睡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 至于所謂的理想啊、抱負啊、遠大前程啊,在他眼里就是個屁話,如果人人都成功,這個世界哪還會是由普通人組成的?早就是一群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的東方不敗了,他給自己下的定義很簡單,做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的生活,別把自己搞的那么累,男人嘛,最重要的是瀟灑… 所以今天即使提前回來,也沒覺得又多少罪惡感,多經營兩個小時、少經營兩個小時,差別不是很大,沒一會兒時間已經走到化工廠家屬樓,這里可以說是整個縣里的第一批樓房,在當時風光無兩,只不過多少年過去,老黃瓜再怎么刷綠漆,也與新建起來新式樓房無法相比,略顯破敗。 尚揚還在為陳雨童報考省師范的事情故意不搭理她,這傻子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在社會上幾年非常明白一個道理,學校不同,初入社會的門檻不同,明明有跨到最高門檻的能力,偏偏不把腳伸過去,是莫大的損失。 在家人眼里乖巧、在老師眼里好學生、在男性眼里有著如初戀般清純面龐的陳雨童,對凡事都表現的隨和膽小,但在尚揚面前她從來都不吝嗇表達自己的脾氣,路過家門口,一聲招呼沒打的扭頭走進食雜店里,像個賭氣的小媳婦。 尚揚聽出腳步聲,也懶得去管,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前方幾個人圍著的黑色轎車吸引。 就在前方,停著一輛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甚至不該出現在縣城里的轎車,有穿著洗的花白背心的老大爺指指點點、有婦女彎下腰,仔細巡視車窗玻璃里、還有幾位工人抱著肩膀觀看,硬生生把一輛轎車當成展覽來參觀。 “這是瑞麒…你看字母就知道,跟電視上廣告一模一樣,沒錯,這車不稀奇,咱們縣里有很多,要說稀奇…這個可能是新款!” 一名年紀在四十歲的中年,正在發表高談闊論。 旁邊一名婦女驚奇問道:“車跟手機一個樣,新出來的都貴,這車不得十幾萬???” 中年點點頭,深邃道:“差不多吧,但高配也不超過二十萬,品牌價值就在這放著,跟豐田、大眾之類的差太多,最近我也有買車的打算,考慮的就是豐田…” “買這個吧,到時候也讓我坐坐!” “這個夠大、實惠、能當面包車用!” “以后去市里還能順路坐兩個人,二十一位,你也比別人多賺” 尚揚就站在人群里,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不留痕跡的笑了笑,他非常清楚在傻子的世界,最好別裝聰明人,否則很容易被人當成怪胎,再者說,也沒必要與他們解釋什么,說了他們也聽不懂,車不車不重要,那張紅底藍字,邊框還紋著云彩圖案的通行證就不是一般車輛能掛的起的。 收回目光,轉身要往家里走。 沒有男人不愛車,尚揚也不例外,只不過他不會把自己搞的那么累而已,指著賓利說成新款瑞麒,還大放厥詞的要買一輛,這種事他干不出來。 樓道里的聲控燈一直都是很大問題,修了一遍又一遍還時常出問題,今天又罷工熄火,好在此時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充足的燈光能從玻璃傳過來,不算很黑,只是樓道里的霉味讓人難熬。 腳步聲逐漸向上攀升,終于來到一個貼滿了“專業開鎖”“仿真道具”的紅油漆木門前。 他剛要從兜里往出掏鑰匙,這時,門里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五十萬?!?/br> “不說話,嫌少?那就一百萬?!?/br> …… 這是一個尚揚從未聽到過的聲音,語氣中充滿了蔑視、輕浮、鄙夷,乍一聽起來就會讓人覺得反感,他微微蹙眉。 一剎那間,竟然有種自己走錯了樓層的感覺,他向后退了一步,再仔細看了看門牌號,確定自己沒看錯。 可陳雨童送飯時明明有說自己母親加班,剛才進院時候的目光也完全被那輛賓利吸引,完全沒注意自己家的燈。 難道母親在家,或者是家里來了客人?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把鑰匙拿起來,準備進去。 正在這時…… 那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傲然道:“你撫養那個野種二十幾年,這是他的孩子,我沒辦法掐死、摁死,也不能阻止你們回去,但是呢,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都能找到這個地方,你說他能不能找到?二十幾年來從未主動聯系過你們母子,是什么意思應該心知肚明了吧?” 無情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讓站在門外的尚揚瞬間石化,眼睛瞪的很大,就連呼吸都在這一刻仿佛停止,身體變得止不住顫動,血氣也止不住開始翻涌,腎上腺素分泌加快,面色由健康紅潤變得暗沉如鐵。 他?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那個他了吧? 那個讓母親懷孕并且生下自己。 那個讓自己從小就忘記父親這個詞,變成別人口中的野孩子,不得不學會堅強,舉起拳頭回擊那些欺凌和侮辱。 那個讓母親孤獨二十幾年,不得不獨自把自己拉扯成人,受盡市儈白眼和猜疑的罪魁禍首。 如果不是他,這個家庭本該是完整的。 “我跟他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他也不虧欠我什么,至于你們的臭錢我更加不稀罕,我過得很好。請你們,立即,離開,我的家!” “這里不歡迎你!” 門縫里又傳來一個鏗鏘的女人聲音,這個聲音尚揚再熟悉不過,正是他相依為命的母親,趙素仙! 那么另外那個陌生聲音會是誰? 為什么會出現在自己家里? 又為什么能與母親談及那個早已被塵封在記憶里…… 那個所謂的“父親”? 尚揚拿著鑰匙的手緩緩放下了,腦子里此時好似灌了一桶漿糊一般頭大。 當一切真相只有一門之隔,他的思緒忍不住如潮涌翻滾起來。 他想知道這一切為什么! 而驅動這種欲望的不是愛,而是深深的恨! 這時,房門里的聲音再次響起。 “嫌錢少?三百萬,夠不夠!”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 “有了錢,你可以給他娶個老婆,生一雙兒女,然后安享晚年。這么硬的骨氣秀給誰看?別自作清高了!五百萬!這是我的底線,你們也就值這么多錢,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 陌生女人冷哼一聲,不屑的笑了笑,蔑視的話語透過房門異常刺耳。 臨近飯點,趙素仙擔心尚揚提前回來,撞到這一幕,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這么多年來,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過那個男人,也不想因為任何人,破壞尚揚的人生軌跡。 自己沒有權利擅自為他做主。 他應當有自己的人生。 自己就是一個悲劇了,沒必要尚揚延續這場悲劇。 空氣好像凝固了,沒有人再說話,靜到尚揚此時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雙手緊緊攥著拳頭,甚至指甲將手掌摳出了血來自己都渾然不覺。 自己從未想過,一向溫和勤懇的母親居然有這么剛強的一面。 母親越剛強,在他的心里對“父親”的恨就多一分。 從孩童到青年,從正月初一到大年三十,從曾經的吃糠咽菜,到今時今日的不算山珍海味,但也雞鴨魚rou俱全,都是母親一個人扛起這個家一直往前走。 一旦自己打開門,又讓母親至于何種境地? “請你離開?!壁w素仙說話的聲音堅決干脆,仿佛是在下最后通牒。 “離開?” “好呀。我走可以,不過我不希望以后在任何地方再見到你和你的野種。不然到時候你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可真是人間悲劇呢!” “我們走?!?/br> 話音落下,房門里隨之傳來急促腳步聲。 隨后房門被打開,家里的氣息迎面而來,只不過這氣息中摻雜著一絲不屬于這里的香水氣息,尚揚站直身體,退下了兩個臺階,做出一副正在上樓的樣子,而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出現在門口的女人。 這是一位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五的女人,年紀看上去三十歲左右。 柳葉眉、丹鳳眼、翹挺的鼻子,披肩長發,一身華貴的黑色裙子穿在她身上顯得富氣逼人。 貴婦。 漂亮。 這是他對這女人的第一印象。 她也看到了尚揚,臉上寫滿了輕蔑,沒做多余停留,僅僅是擦肩而過。 “把門帶上!” 房間里又傳來無悲無喜的聲音。 尚揚這才望向門里,看向那背對著門口的孤零零身影。 歲月,從來不曾擊垮這個女人。 可時光,卻讓她臉上出現一道道皺紋。 當年那如皓月星辰般的美眸,如今有了一絲絲渾濁。 當年飄逸輕盈的三千青絲,依稀可見有了幾根白發。 她甘愿平凡,都只是為了讓尚揚安逸生活而已。 尚揚眼中突然變得滄桑,心中酸楚止不住涌現。 他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 把這一切疑問、憤怒、苦澀、悲憫、怒火都忍在心里。 “嘭!” 一聲門響,讓房里房外再度隔絕成兩個世界,好似尚揚沒回來,家里也從未來過別人,什么都沒發生。 他默不作聲,放下緩緩抬關上家門的手,朝著樓下走去。 然后記住車牌號,再默默目送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