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在他身后是沉默的人群,像是一個人做出表率,于是后面的人緊跟而上,又有三四個人俯下身,跪地親吻大地,他們一同屈服在神面前,在悲哀至極已至絕望的情緒驅使下,如同飄搖一般地行走,向同樣的方向而去。 安室透注視著他們離去,他知道,只要他們信仰了天母,那么就可以出入于灰霧中,再不用懼怕迷失,當信仰更深時,也不必再進食,就減少了食物上的消耗,他們還將有余力回來幫助更多的人們。 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可是注視著他們意志倒塌,構成信仰的部分被摧毀殆盡……他們再無人的信仰,只有神的信仰。 似乎那樣的悲觀也不斷地在他心中滋長,纏繞著他像是要將他拖拽入水底一同溺斃。 人間苦難。 這就是這個世界現在的模樣。 作者有話說: 估算錯誤,唔,還有一章才到第三卷 。 第66章 無知者·66 “mama,”一名女童在問,她也許病重,高熱燒得臉頰通紅,連語聲也小小的,在她頭頂上是一只漏水的塑料袋,里頭裝著的大概是海水,一點點溢出來,流在她臉上,和那些汗或淚水混雜在一起,濕了毛毛糙糙發質干枯的鬢角。 “mama,爸爸和、他們,去哪里……” 她看到爸爸和別的人們,他們跪在地上,像是被風吹折的草莖或者埋藏在草中的石頭,當站起來以后就變了個模樣,她眼眶里滿是高熱難受的淚水,視線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們站起來以后,風吹過了麥地,但田野間無人,就連稻草人也消失了。 沒人收割的麥苗常青,再也不用等待成熟、不用再等待豐收的季節到來。 他們都去了哪里?好像都去了很遙遠的地方,她無意識地喃喃著:“……mama?!焙舫龅臍庀⑽⑿〉萌缤獢嘟^了一般,擁抱著她的母親深深彎下脊背。 “阿香,”母親喚著自己孩子的名字,落著淚對她說:“mama要救你,阿香,我們去和正男團聚吧?!?/br> 正男離開是為了節省他們僅有的少得可憐的飲食和物資,他離開也許能帶回來退燒藥或吃的喝的,可是阿香撐不下去,在正男才離開時,她的阿香病癥就又加重了,額頭燙得像是會把她的心連同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那位母親將躺在懷中的孩子扶起來,讓她脫掉了鞋子,讓她保持著稽首的姿勢,而自己也跪伏在地,她俯下身以后看到旁邊很乖地不動作,只是迷迷蒙蒙地睜眼看自己的孩子,給了她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笑。 “阿香,你現在要記得,大地是母親,天也是母親?!?/br> 她也是母親呀。一個人有三個母親。 阿香混混沌沌地什么也想不明白,但她聽mama的話,額頭貼著布滿灰塵的地面,在心底喚著‘mama’,然后她在難受模糊的淚光中看到了好漂亮的顏色。 是很溫柔的、美麗的顏色,像是一朵花般在她眼前綻開,那一刻她好像蜷縮在母親懷中,和記得的以前時光好像,歪七八扭地躺倒在mama身上,會拿小腳丫推推mama,到最后mama用毯子把她裹住,就一起睡過去,感受到十分的溫暖和安心。 當她再次睜眼時,已經不再難受,病重的身體受到大地的恩澤變得健康了,也許在某一日還可以得到天的眷顧,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動作好像一朵笨拙的小花,再次撲在mama的懷中,阿香說道:“mama,我看到了——” 看到了綿延無盡的花海和集群的蝴蝶,有無數人徒步行走在其中,但好像都意識不到自己身邊的景物,他們被腳下的根拖拽著、扎根在地下,但總有一只腳連著那深深的根,他們大多沒有開花,是各種不好看的顏色。 阿香看向自己頭頂,她開了一朵很小的花,就是外婆家在的鄉野間很常見的小花,很小很小藏在石縫間,它自己開自己招搖,阿香再看mama,mama的花枝有些枯萎了,她好像太久沒有經受陽光的照射和雨水的澆灌,生得不太好,但mama有比她的大的花盤。 “mama?!彼騧ama依偎過去,和她牽著手,向花海深處走去。 “我聽到了,mama的愿望。那里是無災無難幸福安康的樂土,mama,我們再也不用經受苦難?!?/br> mama的眼中涌出止不住的淚水,她笑著應道:“好啊,阿香?!?/br> 她們牽著手,從苦難的人間走去無災無難幸福安康的樂土。 她們從人的信仰走去神的信仰,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 安室透看著人間一幕幕,他們的遭遇苦難嗎?自然是苦難,他理智上清楚這樣的苦難永遠無法消除,但又不得不想到,正是神的降臨才導致苦難蔓延、席卷了更多的人,他們本應有也許勞累但總歸有所獲,也許無法改變但終究平穩的生活。 但在這個神降臨并帶來災難的時代,幸福和安穩都逐漸向普通人遠離,他們總是最易受傷害的群體,在灰霧蔓延時失去生命、失去家園,幸存的人們流離失所,哪怕各個基地和城市都明確禁止流血事件發生,但并不意味著他們這一部分人的生活能有多好。 有些罪惡可能只是執法者沒有看到,又或者權勢勾結將之壓下,而苦難卻是普遍蔓延。 有關所謂‘信仰’的選擇,不論他們選擇了什么,在這個時代都有其合理性、正確性。 安室透回過神就看到琴酒正向著與他們背道而馳的另一個方向去,他風衣扯得獵獵,步伐堅定且快,似乎正追著某個目標,他也立時追過去,當重新并排行走時,他側頭看過去,目中帶著隱晦的審視,“突然走這么快,是發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