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是……他現在已經什么都分辨不清了,分不清那些還在給自己發消息的人是好是壞,分辨不出那些人做出友好和善的態度究竟有什么意圖。 他已經一無所有,失去了為之所奮斗的事物,失去了曾真心相待的老同學,失去了自己所經營的人際關系,不再信任他人,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然后開啟新的生活。 他被困在那一場酒會上,耳邊時不時就想起老同學說的話,他說:他是一條狗。 平野宗秀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哪怕走到了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許會在野外待到餓死,或許會忍受不了饑餓然后回去,而回去或不回去這兩個選項將迎來的一切都是未知。 他什么都沒有想。 他拿出在出走前已關機的手機,電量還有57%,近乎是立馬就有電話打了進來,但他平漠十分地掛斷,花了十多分鐘將每一個打進來的電話都加了黑名單,然后他看到一些網絡消息,‘全球末日’。 即便近些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可他對‘全球末日’這樣的說法仍是略有耳聞,似乎是連政府都差不多默認了這個說法,他被公職人員控制、帶著查驗資金流向時,看到政府部門和周邊的學校、公司進行演習,還聽了不少的應對手段,和需盡早準備的物資清單。 ……世界真的迎來末日了嗎? 如果一切都被毀滅,也不是不能接受。 每個人都是會死的,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或者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死,只要死亡平等而至,那么他也可以……不去怨恨,哪怕他受侮辱,遭遇不公、不平的待遇,可只要有一項是平等的,他都能叫自己釋然。 他沒有那位老同學的家世,沒有他那樣的生活環境,沒有他那樣的財富,沒有他那樣肆意蔑視他人、打壓他人的心安理得的姿態,沒有他那樣冷漠無情能真正殘忍對待他人的心理。 只要仍有死亡這一項是平等的,平野宗秀想,還好死亡是平等的,不然這個世界上充斥的不公和怨恨也許早就盛不下了。 平野宗秀亂想著一些事情,眨了眨干澀的爬上了紅血絲的眼睛,他是被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所馴服的羔羊,沒有真正想改變什么的野望,哪怕遭遇不公也不會將矛頭對準一切之根源,而只會進行自我蒙蔽和自我馴化。 他和許多人一樣,溫馴,柔順,聽話,最主要的是不反抗,也不會施行大的犯罪,是每個當局都最喜歡最需要的那類公民。 所以剖析到現在,這些才是他來到野外、待在這里的最終原因。 打著人文社會這樣的旗號,總能馴服一批又一批的順民,他們相信了所謂的人文,然而一旦不能學會保護自我權益的手段和找到使自身所在階級提升的門路,就永遠不會有‘平等’這一現象降臨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平等’也是人為的定義和人為的現象,而非自然制定的規則,所以總有人能繞過這一人為制定的規則,剝削他人來為自己牟利。 平野宗秀想了很多的事情,然而在這些紛雜繚亂卻令他有所覺悟的思維之外,他仍舊、仍舊找不到自己所要做什么。 唯獨這一點是沒有答案的。 他看著風吹過草葉,清澈的湖水上掀起波紋。 他在想自己究竟起源何處,他們是否有不變的母親。 是否會有母親擁抱她迷途的孩子,是否會張開懷抱安撫她失落的孩子,是否會在某個時刻回應她的孩子的祈禱—— 從遙遠的期盼中,牽住那一根飽含思念和愛的繩索,來到此世。 作者有話說: 然后就是周一更新啦,我在算下周哪一天入v唔(思考) 第37章 無知者 平野宗秀感受著清風吹拂,他看到清澈湖水里倒影的天,怔怔出神。 然后,有溫暖無比的、屬于母親的柔軟雙臂從浩瀚天空垂落,帶著萬千現象盡數呈現于他面前的寬闊懷抱張開。 ——母親擁抱了他。 在此蝴蝶集群棲息之地,在此繁花熱烈盛開之地。 眼前所見如夢如幻,在一切美好、柔軟和溫暖之中,平野宗秀找回早已記不得的嬰兒時期,那與母親血脈相連,安心蜷縮在母親懷中的感受,他們的心跳聲一齊織成一首動人的歌,母親無處不在,母親的手掌隔著一層薄薄的肌膚輕撫著他,母親以偉大且神秘的身軀孕育著他,這樣的認知近乎令他落下淚來。 母親啊,永恒的母親啊,不變的母親啊。 她照管著此世間萬萬千千柔嫩弱小的花蕊,投下慈悲的目光,以不求回報的愛,以無條件肯定的話語,以包容一切的懷抱,跨越時間和空間抵達他身邊。 他無疑是母親心愛的花朵,回寰在母親的掌心,被她輕舉著捧向高天。 他的視野驟然變得寬闊,在數萬里高空上俯瞰世界,他看到無垠的腐敗的土壤和哭泣跌落塵埃的花朵,他看到許多姊姊meimei,她們伸出祈求救贖的枝葉,卻最終凋零……如此悲劇還在不斷地發生。 一朵朵花皆在塵世間受難,可悲傷的母親只能在高天之上望著她們,她伸出無力的雙臂,希冀能將凋敝的不幸的花蕊攬入懷抱,帶她們回到自己永遠無災無難幸福安康的神國。 在她的樂土中,在她的樂土中。 將不再有悲傷、失落和難過,再無顛沛流離,一切苦難磨礪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