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一扇窗戶在夜里是半開著的,鶴原看到紗窗上懸掛了許多蜉蝣的蛻皮,在風中晃來晃去卻始終沒有掉落,邊上還有幾只通體白色、幼小的蜉蝣。 這個世界無比繁華熱鬧,城市中人來往人車水馬龍,鄉野間也有農人穿梭來往,然而在大多數人們的視野之外,各種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的生物在這一季,復蘇和繁殖的數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綠化帶、田野和林地的植物郁郁蔥蔥,被清除過的爬山虎再度發芽,農藥已經不能怎樣遏制野草生長,意外落在墻縫的種子頑強地植根于磚土間,種在人行道上的樹木根莖崩開水泥和石磚,各種類的昆蟲也爬遍了它們所能去到的任何地方,只小心隱蔽地不出現在人前。 鶴原站在窗前,似乎聽到了許多竊竊私語,它們歡欣鼓舞、嬉笑熱鬧,紛紛發出自己的聲音,各自述說著有關于生發和衰敗的故事,就好似整個世界都是‘活的’,但這些異常的范圍并不很廣,只在東京地域內。 而在自然之外、人類社會中,‘死亡’正在發生。 除去那些由《死天鵝湖》散播的影響,在她身周有更深一層的、頹敗灰暗的死亡,絕望被吸引,痛苦被擴大,無數聲嘶力竭或已喪失聲音無能發出的絮語悲泣,還有最底層的惡意、嫉妒、暴躁全都被凝聚。 音樂、書籍、言語、物品……連同有形的實物和虛無縹緲的概念,都能成為合格的傳播媒介,“每一個人都是一個信息聚合體?!?/br> 鶴原在現實的書中看到有關未來的奇幻設想,其中有‘機械將擁有智慧,然后智腦統治了人類’的設定,當每個人所能接收到的信息被統合、記錄和觀察,然后數據對其進行成千上百萬無數次的推演,再在過程中不斷優化,那么,是能得到與其人人生偏差不大的結果的。 從一個人誕生起,觀測ta所接觸到的信息,就近乎能望見ta的終點,即使略有所偏差,但能被稱作為‘奇跡’的個體和案例太少。 她太過了解人類了。 所有與死亡相關的東西如細小的灰埃一般被聚攏,鶴原張開手掌,它們全都擴散開去,滲入到人類的思想、意識、精神和軀體當中,他們會痛苦絕望,會暴躁失控,會成為口吐惡言、冷漠相對,推波助瀾制造出‘死亡’的劊子手。 …… 東京的犯罪率悄無聲息地攀升,即使有人看到了數據,但都在無形的‘影響’不以為意,藏起真實,假作一切如常。 而鶴原也要開始她在黑衣組織內的工作了,借助影響,然后稍加掩飾,就將她所完成的任務和所涉入的事件變成為‘完美犯罪’,沒有證據,沒有犯案手法,沒有任何一人能被判定為加害者,在她不想外出而指使組織成員代為完成必要項后,于里世界獲得了一個稱號—— 犯罪導師。 琴酒就是那個與她搭檔,然后代為完成必要項的人選,自從看出她有能耐不外出而遠程遙控起,他就再不主動來找鶴原,需要他們搭檔完成的都是些累積起來、沒有時限的棘手或復雜的任務,在從前有人嘗試但都失敗才留到了現在。 而鶴原又有著那位先生所給予的特權,不參與一般任務當中,琴酒自己的任務還需要他不斷奔波忙碌,還得忍耐日程計劃被破壞的煩躁。 接取的任務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部完成,還需要合適的時機和切入點,鶴原就此閑了下來,繼續她明面上的身份的活動,也就是作為心理咨詢師的工作。 …… 從查到鶴原放在明面上的身份,安室透就以各種方式收集了許多情報,萬分謹慎小心地做出對鶴原的側寫,然后電話聯系預約了心理咨詢,在充分偽裝之后作為心理疾病患者去做心理干預。 作為概率極小的可能,安室透也有設想如果他被揭開偽裝會如何,但他們都是同一組織的人,并且他不擇手段的試探是有來自琴酒的示意,他們搭檔之間的矛盾不和,與他這個情報人員的關系不大。 但整個心理咨詢的過程很是順暢,鶴原對她的身份維護得不錯,不論專業知識還是業務能力都極佳,是很好的傾聽者和引導者,即使那只是他偽裝出的心理狀態、虛構的困擾來源,但在偽裝之下,他的心理確實有所放松。 安室透有所懷疑鶴原識破了他的偽裝,但是不知為何,她并未指出,如果在當時揭開偽裝,那么形勢很可能會變得危險或敵對,即使考慮到鶴原并非一般組織成員那樣經受過體能、槍術訓練,她自知如此才緘默,但他還是覺得略有疑點。 躲過路上的監控和行人視線,安室透回到車中,一把扯下頭上的假發,還有他戴著的美瞳以及掩蓋在膚色上的遮瑕,全都快速地清理干凈,確保沒有任何一絲遺漏,也收拾好了那些東西,他再次回憶起整個過程。 鶴原心理咨詢師的工作就在她所居住的公寓里開展,整座樓棟環境未有異常,進門沒有為客人準備的拖鞋、鞋套,可知鶴原并沒有日本人傳統的講究,屋內收拾得整潔,幾乎不見雜物,書房的裝扮布置也很簡約。 或許是考慮到心理咨詢過程中的環境塑造,書房里有許多書籍,在她的書桌上還放著鋪散開的紙質資料,安室透偽裝的病人引導話題,也就針對于此交流了一二。 她的書房中有當下暢銷的小說《死天鵝湖》,而作者筆名恰好與鶴原的名字相同,而她否認了,平靜溫和地說只是巧合,只不過她也有點想要書寫,因這樣的巧合她認為自己也能寫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