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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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剛才在暴動時錢涇渭近似于跳大神的舉動,我現在對于他是個巫師深信不疑。索要女人的頭發,不是深情到了極點,定然就是拿來做巫蠱娃娃的。而顯然本人并沒有那么好看。 “小姑娘,你還舍不得頭發嗎?”他好言好語地勸著我,順手拿起了桌上的餐刀??此臉幼?,不像是在剪發,反倒是要來和我簽訂一紙讓我永世不得翻身的契約。 “錢先生,”葉景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敬你是個長輩,但有些事情,你未免太過分了?!灰胰ジ嬖V那位比格先生,綠色墻壁的故事?” 聽了這話,錢涇渭的臉依舊是笑著的,唯有一對虎牙白森森的露在外面,好像要貼上他的脖子去喝他的血一樣。 “你說什么?”他冷冷地看著葉景明,而后者面無懼色,像一面鏡子般把那兇狠的目光折射了回去。 “好吧?!憋@然他在氣勢上并沒有占到上風,口氣不知不覺也緩了下來,“比格不會相信你的?!?/br> “那我就讓他用谷歌搜一下,”葉景明臉上掛著一種玩世不恭的笑,“什么顏料在紫外線下發出綠光?你大概忘了他桌上的驗鈔機和掃描儀了?!?/br> 我已經徹底傻了眼,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和他們一個星系的。為什么他們每個字我都知道什么意思,合起來就是一堆亂賬? 不過這話算是戳中了錢涇渭的軟肋。他慢慢地把餐刀放下來,坐在扶手椅上一言不發。 “可是總得有頭發?!彼€在堅持。 “我會解決的?!比~景明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來這里是受人之托。你要的,我都會給你,但是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條件?!?/br> “呵?!币宦暦路鹗菑谋亲永锇l出來的笑聲,錢涇渭掃了我一眼,“那我就看你怎么下地獄吧?!?/br> 葉景明不再理他,而是轉身拉開了門。 “小樹?!彼泻袅艘宦?,少年機警地向周圍瞥了一眼,把大半個身體探了進來,“頭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小樹摔在了地上,卻沒有我想象中的血花四濺。他驚恐地坐在那里,不住地摸著自己的脖子,恨不得在上面摸出個血痕來。 葉景明手里抓著一把頭發,狠狠向錢涇渭懷里一擲。錢涇渭像是得到了億萬珍寶般,死命地把它們攥在手里,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小樹把連帽衫拉了上去,比著光潔的墻面左看右看。 “他們不會發現我沒頭發了吧?”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怎么會?”我漫不經心地答道,覺得這一趟來的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錢涇渭的監禁室重新上了兩道電子鎖,他根本連一點跑的意愿都沒有。 看來葉景明開頭說我們來劫獄純粹是嚇唬我。至于他千里送樂器,我只好當他是腦子有泡。 “再見,我的朋友?!北雀駥⑽覀兊淖C件掃入來訪記錄,“外面的雪可大著呢?!?/br> 沒有人回應他。小樹的樣子像是要哭,要不是我死命地抓著他的手,他定然能跪下來坦白。葉景明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現在更是變本加厲,幾乎要變成個啞巴。而我已經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絕望,一半的人質,一半的罪犯。 好在寒冷令人遲鈍,比格估計是在監獄里呆久了,對人情世故也有些摸不太清。我們這么怪異的三個人,他居然沒有看出絲毫的端倪。 外面飄著大片的雪花,呼嘯的海風幾乎要把我們幾個扔進海里。一道強烈的探照燈像打字機一般來回掃蕩著,都走出監獄大門很遠了,一回頭,比格還站在瞭望塔上對著我們招手。 一想起那只有毒的杯子,我幾乎都沒勇氣再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中毒多久了,會不會下一刻就倒斃身亡? 來時的小路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雪,每走一步都像是落腳在了棉花套上,迎面吹來的寒風將我們的汗迅速地凝結成了冰渣子。我瞥了一眼手表,我們已經在風雪里前進了大半個鐘頭,可海岸依舊像地平線一樣,怎么都走不到頭。 “靠,咱們就不能休息一會兒?”我實在走不動了,對著他大喊道。 “不行?!彼鏌o表情地回頭看著我,“八點鐘以前,我們必須回到船上?!?/br> 一想到還要回到船上和這家伙不知要呆多久,我恨不得一屁股坐在這里凍死,一了百了??墒锹牭脚赃吽闪掷锕砜薨愕娘L聲,我又實在沒了凍死的勇氣。 “聽說這里有狼群?!彼袷强闯隽宋业男乃?,淡淡道,“還有冬眠了的棕熊,一旦聞到人味就。。?!?/br> 我走,我走還不行嘛!他毫無起伏的聲音配上黑洞洞的叢林,真是比張震講故事還要嚇人。臉已經凍得麻木了,我們三個人像是黃泉路上的游魂,喪失了知覺和感覺,只是一味地麻木前行,前行。 就這么一段路,我們走了足足兩個多鐘頭。碳素墨水一般的浪花席卷著海浪,幸虧我們的小艇栓得緊,要不一準要困在這島上。小樹一圈圈地解著繩子,葉景明抓住我,兩個人一起跳到了小艇上。 馬達在轟隆隆地響著,一股劣質油燃燒的味道嗆得我喘不過氣來。這一晚上的事情都太奇怪了。暴動,杯子,墻壁,還有手風琴,乃至于我的頭發。要不是我們在二十一世紀,我真覺得這島上是在鬧鬼。 “喂!”我對著葉景明大叫道,逆著的風把我的聲音狠狠地吹回來,“那墻壁怎么了,到底有什么問題?” 他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突然落在了我的右手,“拿你的紅寶石戒指來換?!獎e扯謊,我知道那是蘇郁芒的東西?!?/br> 這混蛋!我咬了咬牙,將戒指解下來,丟給他。反正現在我和他是形影不離,跟蹤他和跟蹤我沒什么分別。 他接過戒指,突然一揚手,那紅寶石甚至沒有在空中發出一道光芒,就墜入了萬丈深海。 “你這個神經??!”我跳起來,幾乎想殺了他,“為什么丟我的東西?” “錢涇渭在,你還是老實些吧?!彼麙吡宋乙谎鄣?,“我可以容忍你戴著個無聊的信號發射器隨便走,他只會殺了你?!?/br> 他怎么知道的?我有些驚恐地看著他,幾乎有些口吃了:“你,你。。?!?/br> “蘇家的人都是變態?!彼?,“你最好不要太相信他們?!?/br> “那也比你強?!蔽覑汉莺莸?,依舊在為那只戒指感到無比難過。那個有著澄澈眼神的少年,他在和我黑白顛倒的另一個世界,是否還快樂?我和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條紐帶終于失去了,以后的我將何去何從? 此時的我已經對什么墻壁啊,頭發啊毫無興趣,誰知那位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一切有放射性的東西都會在紫外線下發出熒光。剩下的你自己想吧?!?/br> 這真是世界上最昂貴的答案了,就這么一句話,竟然價值三克拉的緬甸紅寶石。我一邊心疼我的戒指,一邊慢慢地把今晚的事情在心里琢磨?;ㄓ珠L得特別好,可是這家伙分明是個燥脾氣,監獄里犯人又事兒媽,怎么可能養好花。還有,墻有放射性,有毒? 對,比格說什么來著,錢涇渭給他們刷了墻,還配了染料。從他能搞到青金石來畫畫就知道,別的礦石顏料能搞到也不足為奇,所以,他其實是用了一種有放射性的顏料來刷墻! 難怪錢涇渭對那間辦公室敬而遠之??蓳宜?,那些含少量鈾的礦石半衰期都很長,所以他是覺得自己能活一百二十歲,所以指望用時間來殺死他們嗎? “我們的人都呆不長。?!币痪浔г骨那牡卦谖叶呿懫?。我突然想起了桌上那一堆的辭職報告。人雖然不能像花那樣感知到放射的存在,可是釋放出來的氡氣會讓人更容易得抑郁癥。所以,他們離開了。 可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逼這些人不停地調動又有什么好處? 當然是為了越獄啊。這個念頭讓我全身一冷。為了自己的離開,不惜殺死一群人的性命來放手一搏。這個人,是在太可怕了! 此時雪已經停了。一輪慘白的月亮冷冷地掛在天上,周圍的一切都灑滿了銀色的光。我有些茫然地看著黑沉沉的大海,突然意識到已經走了很長時間。 這不對。當時我明明聽到小樹說,船距離海岸十海里。我們回來正好改了風向,真正是一路順風。就算燒的劣質柴油,也該在半小時以前就到了??墒堑浆F在,連大船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莫非船沉了?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我瞥了一眼葉景明,他仿佛根本就不著急的樣子,小樹更是變成了個聾子,從我們倆爭吵的那一刻起,他就選擇性失聰了。?算了,我還是聽天由命吧。船只搖搖晃晃,我把脖子縮進皮草厚厚的毛領子里,開始閉著眼睛打瞌睡。那是一個綠色的夢,天上的極光四散飛揚,我們三個人在比格綠色的房間里,墻壁上長出了滴著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