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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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牧師安靜道。臺下的觀禮席上,我緊緊地握著蘇三的手,不知為何心里涌上一種淡淡哀傷。 在場的除了安曉曉,便是陳希羅等幾個人寥落如晨星,完全沒有傳統婚禮那種熱鬧的氣氛。那些私奔到月球,隨便拉一個路人當證婚人的情侶,也許心中還涌動著叛逆的光。而我身后站著一個嚴肅如大奧御臺所的蘇夫人,無論是被迫還是權宜之計,她對我依舊是不夠友好。 牧師依舊在準備他冗長的儀式。潔白象征神圣的蠟燭悠然點起,一位略顯富態的太太抬起手腕,叮叮咚咚的圣母頌似流淌的河。唱詩班少年們低低誦唱著天國的樂曲,在這一刻我突然心里有些慌亂: 我就這樣,嫁人了嗎? 蘇三已經站在那里等我了。溫暖如蜜糖的褐色瞳仁,栗色的頭發微微彎曲略帶一點頑皮。然而他薄如刀鋒的嘴唇卻透出一絲屬于成熟男人的堅決。 “謝昭?!彼p聲道,緩緩向我伸出手。他身后的圣母像低眉垂目,小天使雕像在擠眉弄眼。 按理說出現在我身旁的應該是父親,他攙著我的手一步步走向圣壇??墒乔也徽f事發倉促,家里那邊……我無奈地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這時,葉景明默默地走上來,攙扶住我的手。迎著我不解的目光,他倒是一臉平靜。 “讓我最后一次陪著你?!彼察o道,“以兄長和娘家人的身份……你要幸福啊?!?/br> 說到最后一句,他的聲音仿佛是摻雜了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艱澀如巖縫間流下的泉水。我忍不住使勁抓住了他的手臂。 走??!我心里有個聲音在嘶吼,只要你說一個字…… 后者察覺到了我的異常,低下頭看著我,比起蘇三如朝陽的溫暖,他的眼睛如蒹葭蒼蒼,大霧彌漫里的一條船,走不到也無法接近。盡頭處牧師正在等著我們,估計是因為我們耽擱的時間有些過長,盡管修養良好,他的臉上仍舊浮現詫異。 一聲輕輕的嘆息,它是那么冷,瞬間讓我的整個體溫都涼下去。正是盛夏時分,我感覺到的,卻只有冷寂。 分明是我在做多情種。一種無名的怨氣迅速地涌上來,我使勁地一甩手,掙脫了他的手臂。腳上的淡紫高跟星光燦爛,因為是剛買來的還有些不合腳。也許人生大都如此,一開始不過是勉勉強強地過,歲月留痕,日月如梭,終究有與腳趾嚴密合縫的那一天。 于是我不再理會那身后若有若無的落寞,嘴角微微上揚,一步步地走向那吉兇未卜的,我的未來。 “耶穌祝福你們?!蹦翈熣f道。蘇三把那枚沉甸甸的維納斯眼淚推上我的無名指。有玫瑰花瓣從天空飄落,火紅的顏色讓那顆冰冷的石頭一剎那間也仿佛有了暖意。無論是為何而結合,那也許已經不重要。過去也終歸是虛無,因為,最終是我選擇了和他站在一起。 想到這里,迎著夕陽溫柔的暮光,我對著蘇郁芒微微地笑起來。 儀式不過是龐大事務啟動的開端,接下來如何應對蘇家眾人的刁難才是當務之急。辦公室里,陳希羅正和幾個律師正忙得滿頭大汗,各種文件,證書堆得比山還高。 他們是在重新估算蘇家的財產,現在蘇家兄弟各占山頭,大有在周六的晨會上一決高下之勢。 不知道我們贏的勝算又有多少?雖然艷照的底板已經拿回來了,輿論在蘇夫人的力挽狂瀾下也已經平息??墒恰?/br> 有人從門口跑進來,匆匆忙忙地說了幾句什么。我看到陳希羅的臉色變了又變。 “怎么了?”看著他們忙做一團,我卻無能為力,便走上去,問道。 “是,是蘇先生療養回來了?!标愊A_低著頭道,他的聲音很輕,甚至于沒有看我的眼睛。 這會兒他肯回來?我心里一陣冷笑。遠處,有一位身著黑衣的老人,他手持拐杖,正在一干保鏢、醫生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自從蘇郁明揚言要合并蘇家,蘇董事這個當爹的就再沒出現,一直躲在瑞士的溫泉養病。甚至是蘇夫人臥床,他都沒有來看過一眼。早先坊間謠傳說他和蘇夫人純粹是聯姻各取所需,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顧家已經自顧不暇,真不知道他這會來,是給哪個兒子撐腰的?我正在沉思,蘇董事已經走到我面前。他一雙森冷的黑色眼睛深深地藏在千溝萬壑的皺紋后面,那些世故聰慧如同一條面紗,不動聲色地將我們之間隔出距離。 怕什么,反正十年前就見過他了。我心里砰砰跳著,鼓起勇氣回望過去。 “終究還是你?!彼⒘宋乙粫?,突然道。 我不禁啞然失笑。多年前那個小破中學的辦公室里,他因為東窗事發而逼迫我承認的時候,大概也沒有想到,那個枯瘦倔強的小姑娘居然終有一天成為他的兒媳。所謂的命運還真是,不可測。 “這件事太倉促?!碧K董事斷然道,“他自個胡鬧,謝持盈也跟著發瘋——這事不成,不成!” 我無言以對。以蘇董事的個性,那向來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他說不成……莫非是要推翻婚約不成? 那也太搞笑了吧,結婚一天,就離婚? “父親?!碧K三不知什么時候走來,他現在身體已經痊愈了八分,醫生已經允許他出門走動了。 “你,好好回去休息!”蘇董事看著他憔悴的臉色,慌忙道。而后者只是咳嗽著接過陳希羅的外套,倚靠在門檻上,臉上露出堅決的神色。 還別說,就堅決這一部分來看,他和蘇董事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父親,你覺得做蘇夫人的條件是什么?”蘇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 “條件?”蘇董事顯然沒意識到他能問這種問題。他的臉色略有緩和,卻依舊青著臉,“門第,家世,才貌,都是不可少的,反正,不能是她這樣,小門小戶的算什么樣子!” 最后一句,他的語氣格外地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