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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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哀地笑起來,那樣的悲傷讓我都不忍心看下去,“等你結果了謝昭,是不是也要把我這樣地關進去——” “你想多了?!鳖檻阎哪樕下赃^一絲不耐煩,而后聲音變得緩和,“小妍,你不是最喜歡李太白的詩嗎?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你都忘了?” 我見過騙炮的,但沒見過這么無恥的。要是李太白在地下知道自己的詩被這么濫用,非得氣的啃穿棺材板不可。 趙言妍一怔,接著就沖上去瘋狂地拽住他的圍巾,不管不顧地對著他廝打起來。那羊絨圍巾柔韌度極好,在她的生拉硬拽下迅速地收緊,把個顧懷之勒得拽著門把手直喘氣。 “你瘋了!”顧懷之用力扯著圍巾,費了半天事都不曾擺脫她的撕扯。估計他也沒料到,柔柔弱弱的趙言妍能來這么一出,情急之下,他抬腿對著她就是一腳。 壞了!我暗叫一聲不好。只聽撲通一聲,趙言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血飛快地從她裙底涌出來,很快,雪白的長毛地毯上就留下了紅到駭人的血,像是七月里盛開的石蒜花,如此凄厲,如此美麗。 顧懷之伸向門把的手停在半空中。他面色慘白,眼神渙散得像是要隨時隨地暈倒一般。我有些吃驚地望著他,怎么,到最后這家伙還是良心發現嗎? “他暈血……”躺在地上的趙言妍虛弱地說道。顧懷之用手捂著頭,還是搖搖晃晃地想跨出門去。情急之下,我伸手抹了一手掌的血,狠狠地往他臉上一摑。 “這是替言妍還給你的?!蔽覑汉莺莸?。血沿著他的面頰留下來,顧懷之終于忍受不了那對于他而言如同乙醚的血腥氣,撲通一聲向后摔倒,徹底地陷入了昏迷。 趙言妍的身下還在飛快地流著血,她的臉已經由蒼白變成了可怕的蠟黃。我上前將她扶起來,心里有說不出的感覺。也許趙言妍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執迷不悟,也許她一早就知道顧懷之暈血,她根本就清楚顧懷之會將她無情拋棄。她什么都知道,卻像個夢游病患者般步步走向了那本可以回避的深淵。 是我在做多情種。雖然知道與君不能共寢到天明,雖然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虛與委蛇的游戲。我什么都知道,卻依舊愿為你殺盡這三千世界的鴉雀,讓它們永遠無法呼喚黎明到來。 九尺二間掌燈過,唇紅猶附火吹竹。人活得又何必如此明白?這一刻,我想起葉景明,想起蘇三,也許誰都不能去譴責任何人,因為我們只是沒有遇見試探,只是沒有遇見而已。 就像當年的馮容止和我。如果后來不是他迅速地蛻化成如此可惡的模樣,也許趙言妍之今日,便是我之未來。 “你,你別急著打電話?!庇捎谑а?,她連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你拿紙筆來?!?/br> 她這是要做什么?我略一遲疑,還是照著她的話去做了。她吃力地拿起筆,刷刷地寫道,“茲借錢款三千六百萬……” 紙上魔幻般地出現了顧懷之的字跡。我怔怔地看著她,趙言妍一定是很愛他的,所以連他的字都要私下拿來,細細臨摹。當初滿心歡喜習字的女子,有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用他的字跡陷他于不利之地? 愛上他,殺了他。還是那個名家說的好啊,當女人愛時,你當敬畏。 走廊里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是工作組的人到了。趙言妍凄然一笑,拿起顧懷之的手指,蘸著血,在那紙上留下了指紋印。像是用盡了力氣般,她向后一仰,徹底地陷入了昏迷。 “這怎么回事?”工作組的人被滿屋子的血腥氣嚇得連連后退。 我抬起頭望著他們,盡量地讓自己的眼神看上去異常無辜:“我一進門,就這樣了……我,我也不知道啊?!?/br> 說到后來,我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這倒不是假裝,只是一瞬間莫名地為身為女子而心酸。 還是那個工作組的組長鎮定些,他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堅毅的眉眼里有種莫名的澄澈。 “快叫醫生,這孩子分明是失血過多?!彼甭暦愿乐值紫碌娜?,轉身看到同樣昏倒在地的顧懷之,眼神里冒出一絲疑慮,“他又是怎么了?” 此時的顧懷之滿臉都是血。我生怕他半路醒過來,硬是把他的臉涂得和殺了豬一般,這還不算,就連他那條上好的羊絨圍巾,我也給狠狠浸了血?,F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鈍器重擊般,滿目猙獰,極其可怕。 我依舊是糊里糊涂的搖著頭,臉上露出一幅被嚇壞了的樣子。那張小紙條早就被血浸透了大半張,唯有落款處的指紋印是那么清晰。組長面色鐵青地伸手拿起了他,眉心深深地攥成了川字。 “立刻查封這里所有的保險箱和柜子?!彼⌒囊硪淼匕鸭垪l放進一個塑料袋,轉身交給了其他成員,“這可是重要的呈堂證據!” 樓下警笛長鳴,救護車也很快地趕到了。幾個醫護人員小心地把趙言妍抬上擔架。還有顧懷之,這期間他依舊沉睡不醒。 “大夫你可得小心呀,”我做出一個心有余悸的表情,使勁地拍著胸口,“這人有癔癥,剛才就是發作了才把自己弄傷的!” 那醫生點頭。他們挪動顧懷之的動作明顯地謹慎了許多。后來聽他們說,顧懷之在送往醫院的途中醒了過來。 “放我下來……”他大聲嚷叫著,甚至于想掙扎著從病床上下來。那醫護人員哪里肯聽?有我的“好心”囑咐,一個護士一不做二不休,一劑鎮定劑打了下去后,他徹底消停了。 這就是感情嗎?無論起初如何美好,最后永遠是花枝委地的狼狽不堪。 等顧懷之從醫院出來,估計早已是兩天后了。就算技術鑒定中心確認那紙條其實是個贗品??墒顷P于他貪污受賄的流言早已漫天亂飛,外加他滿臉鮮血的鬼樣子被路上的吃瓜群眾,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群眾影響實在有些太壞。一番響動下來,這位俊才五年內都不會有什么升遷希望了。 打成平手就好。本來我們也不能把他怎么樣。辦公室里又只剩下了我一個,微涼的秋風從窗戶習習吹進。嘴角泛起一絲凄涼笑意,接下來,只有去見那個人了。 店在s市荒涼的西海岸。這里是長江入???,因而灘涂遍布,毫無碧海黃沙可享,只是山崖之下,海浪撲打峭壁,給人以無盡的凄涼。 金麗家的下午茶是出了名的??稍涍x擇在這里,不過是因為它距離海港比較近,第二天上班會方便。 連上班距離都要考慮到的盛宴,哪還有什么純粹可言?眼前依舊是細長眼睛的年輕店長,如從前般容顏未改。 據說萬事不拘于心的人,才會有亙古不變的臉。如果這樣推斷,我早已是滿心千溝萬壑眼底皺紋遍布的老人。 “謝小姐好久不見了?!彼麥睾偷乜粗?,仿佛毫不在意我已是多年未來,“這一次,要點什么呢?” “和以前一樣?!蔽椅⑿貞?,轉頭看著窗外千尋深海,滄海桑田,仿佛依舊是多年前的那個小小秘書,第一次跟著上司跨入這家餐廳。 我有馮容止一定能夠答應我回來的條件,而這條件,不只是指的那張血跡斑斑的紙條。 “我并不能確定這紙條的真偽?!彼龡l斯理地往骨瓷杯里倒著鮮奶,“而且當時抓捕的時候,那么多人在場,你要回來,實在是難?!?/br> “是真是假,又有誰在乎呢?”我微笑道,“等他們弄明白真相,時機早就失去了?!?/br> 這是那些民選國家政客一貫的伎倆。大選在即,便趕緊地搞出幾個大新聞來,輿論鬧來鬧去,等到走完流*相大白,那也已經是四年后的事情了。我并不相信馮容止能再等四年。別說四年,他怕是一刻鐘都等不及。 馮容止沒有說話,他伸手拿起一塊三明治,放在口中慢慢品嘗。 “煙熏三文魚加奶油芝士?”他溫和地笑起來,“這么多年過去了?!?/br> “誰不知道你是英國留學回來?”我嗔怪道,嘴角掛起調皮笑容,“蛋黃醬加水芹,火腿加黃芥末……你的口味,永遠最刁鉆?!?/br> 英式下午茶的點心塔,永遠是由下到上,由咸到甜。中間一層是司康餅,這種在二次元被永遠嘲笑的東西,在英國人眼里卻是和西餐中的刀叉般不可或缺的存在。 旁邊放著的骨瓷小碟里,盛放著德文郡出產的奶油和新鮮果醬。覆盆子,草莓醬,是馮容止的最愛。雖然,我一度曾懷疑,他喜歡這些東西,不過是為了標榜他公費出讀的海歸身份。 馮容止繼續在品嘗他的點心塔,仿佛是被那些糖霜柔軟了心腸般,我看到,他的表情分明地緩和下來,少了最初的那種習慣性的咄咄逼人。 “您記得嗎,”我望著他,輕聲道,“多年前,還是您,調我來這個海港的?!?/br> 他一愣,大概沒想到我突然來這么一句,于是神色也有些緩和:“是啊,一晃三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