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還想舔你
傍晚的天光被層層迭迭的枝葉篩過,落在小花園里的長廊上,只剩下斑駁溫吞的暖金色。 許菘藍還沒回來,秋杳搬了個小小的塑料凳,縮在廊柱投下的陰影里,膝蓋上攤著作業平板。 國際學校的作業,大多都是全英文的冗長題干和分析解釋,對她來說是有障礙存在的。掙扎了一會兒,秋杳決定先看一眼最前面的答案選項,再試著反推理解,指尖在平板上戳戳點點。 程斯聿在樓上左等右等,因無聊而生了煩躁,感覺渾身黏糊糊的難受。 忍也忍不住,他索性趿拉著拖鞋,套了件寬松的睡衣,慢悠悠晃蕩下來,踱到那間小小的傭人房前。 門虛掩著,里面空無一人。他視線掃過窗外,輕易就捕捉到了廊下那個熟悉的背影。秋杳坐在小凳上,背對著他,正全神貫注地對著平板戳弄。 她不論做什么事,背脊都挺得很直,專注時微弓下來,顯得單薄又脆弱。烏黑柔順的長發被隨意地攏在腦后,扎成一個松垮的低馬尾,側邊別了個可愛的白兔子發夾,幾縷碎發散落,隨著她低頭看平板的動作,輕輕拂過白膩的脖子。 晚風帶著草木濕潤的氣息拂過,勾勒出少女纖細腰身的輪廓。 看著她毛茸茸的腦袋在夕陽下,程斯聿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像怕驚擾了棲息在光影里的蝶。 從她背后看到的就是,秋杳懟著手機上的界面,非常專注地勾畫答案。 他站人背后端詳了一陣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你在抄答案?” 秋杳嚇了一跳,下意識捂住了平板,轉頭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程斯聿看,看清來人后,她緊繃的肩驀地松垮下來: “我沒有,我是寫完才對答案的?!?/br> 程斯聿的目光掠過她平板屏幕,恰好瞥見一道翻譯題,題干要求英意譯中,原句是“Many hands make light work.”他一眼就看出來是中國諺語:眾人拾柴火焰高。 而秋杳顯然沒反應過來,答案欄里工工整整寫著:團結會讓工作充滿希望。 他立刻從鼻腔里逸出一聲不加掩飾的嗤笑:“哦?那你到底怎么想的,翻譯地這么土?!?/br> 秋杳被他噎得臉一熱,干脆不理他,扭回頭繼續在平板上勾勾畫畫,只留給他一個寫著“不想理你”的后腦勺。 程斯聿也不惱,慢悠悠地踱到她旁邊的石頭長凳邊。長凳冰涼光滑,他也不嫌涼,松洋洋地坐了下去,兩條長腿隨意地向前伸展著,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向后微仰,神情懶散又怠慢。 他雙手撐在身后,微微歪著頭,目光就落在秋杳毛茸茸的發頂和那截白皙的后頸上,嗓音也恢復常態。 “嘖?!彼b模作樣地咂嘴,試圖吸引秋杳的注意,“怎么辦,現在又被我抓住抄作業的把柄了吧,學妹?!?/br> 秋杳現在已經有點免疫了。她知道這人就是整天閑得慌,懶狗一只,到處在她這兒找樂子,既不會去告狀也不會勒索她,頂多就是嘴欠。 她頭也不抬,聲音平平:“所以呢?” 程斯聿失笑,做出一臉惡人相道:“把柄這種東西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他頓了頓,故意湊近了一點,眸色晦深,“不然,我怎么跟你‘談條件’?” 秋杳握著電容筆的手頓了頓,凝神看了他幾秒,又低頭看看屏幕上那個被嘲笑的句子,突然像個小老太太似的,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程斯聿被她這模樣逗樂了,指尖隨意地伸過去,將她膝蓋上的平板往兩人中間撥了撥。 屏幕上的字跡映入眼簾,雖然寫得有點快,略顯隨意,但重點字詞都用不同顏色從原文里圈劃出來,條理清晰。 最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些英文單詞和句子的書寫,漂亮優雅,滿滿的熟悉感。 他純粹出于好奇,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自己膝蓋上,側頭看著她線條柔和的側臉,說:“喂,說真的,你這字,模仿得真挺像啊。連我自己都快分不出來了,怎么練的?” 秋杳怔忪一瞬,一把奪過來平板,掩飾道:“不是說別問了嗎?” 程斯聿其實猜了個大概,無非就是他那些作文有時候被送出去參賽,也許被她們那犄角旮旯里的學校拿出來當模板字帖之類的讓學生臨摹。 他原本也沒那么想知道,但看人一副藏著掖著不可說,之前還煞有其事跟他談條件的模樣,一下子起了點逗弄的勁。 “咱倆字這么像,以后你可以幫我寫作業?!?/br> 秋杳頭也不抬,手下看題的動作不停,黑漆漆的后腦勺對著他。 “問你話呢?!背趟鬼采斐瞿_尖,輕輕碰了碰她的小塑料凳。 秋杳終于抬起頭,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你有什么事嗎?”言下之意就是沒事的話不要坐在這里影響她學習。 “沒事,”程斯聿答得理直氣壯,抬手揉了揉自己其實沒什么不適的太陽xue,聲音故意帶上了點蔫蔫的鼻音,“就是感覺喝了你買的糖水,好像發燒了?!?/br> 他說完,還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 秋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秋杳繼續埋頭做題,把他當空氣。 “咳——咳咳——” 直到有沉悶的咳嗽聲傳來,她才抬頭。 “不信你摸?!背趟鬼擦⒖套プC會,把腦袋往她跟前湊了湊,拉住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額前。 “我不要?!鼻镨脪昝撝肟s回手。 “沒良心的?!背趟鬼仓缚厮?,“要不是我,你那些寶貝花草早讓大雨拍趴下了?!?/br> “原來是你遮的啊?!鼻镨没貋淼臅r候就看到,那個大傘棚立在她的小花圃跟前。 自從那次甩了他一耳光,秋杳就隱隱摸到了一點門道。她漸漸發現這位大少爺看起來脾氣又臭又硬,但似乎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并不真的會拿她怎樣,性格雖然不太好吧,除了腦子里那點黃色廢料總用在她身上,人倒是不算很壞。 秋杳一直就不排斥和他有身體上的接觸,她現在在程斯聿面前的膽子確實大了不少。 程斯聿不說話,就用泛著濕潤的眼睛看著她,又把額頭湊近了些,他發量很多,頭發毛茸茸的,靠過來時,像只執著于尋求安撫的柴犬。 秋杳被他看得有些動搖,伸出手用指尖飛快地在他額頭上貼了一下。 ……好像……真的有點燙? 她遲疑道:“要不要先喝個藥?” 程斯聿想也不想就皺起眉,嫌棄之態溢于言表:“不想喝,膠囊吞不下去,沖劑苦得要死?!?/br> 秋杳覺得這位少爺真的是挺嬌生慣養一個人,跟溫室里的小花似的,估計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么風吹日曬的,天氣一有個變化就扛不住了。 “那你回房間睡一覺吧,捂捂汗,睡醒就好了?!?/br> 程斯聿等的就是這句。他眼底飛快地掠過得逞的笑意,面上卻依舊蔫蔫的,聲音也懶洋洋地拖著:“行啊,那你陪我,我就去睡?!?/br> 秋杳:“……” 她深吸一口氣:“我作業還沒寫完呢?!?/br> “不能明天寫?” “明天有明天的事?!鼻镨迷噲D講道理。 程斯聿的手指驀然捏住她的掌心,指腹在她腕間皮膚上曖昧地摩挲了一下,“那我今天也有今天的事情,我今天還想舔你?!?/br> 秋杳還沒習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就不要臉地說這些混話,但想到自己仍在人家屋檐下,不好直接伸手再掄過去一巴掌,只咬著牙勉強開口道:“你以后在外面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措辭,咱倆還是學生呢?!?/br> 程斯聿非但沒收斂,還故意裝作聽不懂,揉著她手的動作不停,懶洋洋抬眼:“什么措辭,你難道不想嗎,我舔得舒不舒服?!?/br> “……” 秋杳不說話了,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抱著平板站起身往屋子里走。 程斯聿看著她的背影,忍俊不禁,他揚聲,朝著她消失在廊口后的方向道: “我回我房間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