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自己多么希望愛著自己的父母能夠一齊把她也帶走。

    有些時候，逝者的離去對于依舊還活著的人是一種默不言說的埋怨與懲戒。

    這份無聲的皮鞭夜以繼日的抽打在她瘦弱的脊背上，直至傷痕累累。

    很疼，但依舊要向所有人微笑。

    可是她真的快要笑不動了。

    像是溺水的人奮力游向海面上的那一方浮木，她把沈亦棠背后領口處的衣料扯皺。

    身上所有見不得光的創傷都已經毫無保留的袒露在這人面前了。

    “那時我還算年幼，便早早孑然一身。要不是陳姨一家愿意接濟于我，我早已無法立足，更別提滿足溫飽?！?/br>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不能都長命百歲呢?！鄙蜩拿悦５貑?。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鄙蛞嗵牡蛿恐忌?，輕聲道。

    時間宛若滾流的長河，一望無際。而人就像其中的一滴水，看不見任何蹤跡，“一個人死去就會被遺忘嗎？”

    “不會的?！彼氖指苍谏蛞嗵牡氖终?，將她的手輕按在脖頸下三寸的，那活躍跳動的位置，“當一個人在一個人心中扎根，那么一個人的靈魂就得到了永生?！?/br>
    空間黏稠的像是禁止，萬事萬物都停下了動程，沈亦棠聽到了自己跳動得不正常的心跳聲。

    想來她也是生病了。

    *

    出了這樣的突發事件，陳姨又與昭嫵告假了幾日處理后事。

    下葬那日沈瑾文去了，瞧著一捧捧黃土將棺材掩埋，她強撐著看完了一半便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一旁的陳姨早已哭累了，只是沉默地看著。

    周遭十分安靜，連風都慢了腳步，仿佛也在為逝者祈禱送行。

    結束后，沈瑾文叫住了陳姨。

    “今日過后，素素該如何？”

    “還沒法子?！标愐炭嘈α寺?，談及女兒，她又紅了眼眶，“大抵要送到鄉下老家去?！?/br>
    話畢，沈瑾文沉思片刻道：“把素素接來太和樓罷，你忙時，我替你照看便是?！?/br>
    “不成?！标愐堂Σ坏?，“小姐你每日繁事纏身，哪能讓素素多加叨嘮……”

    “那我來吧?！币慌匀擞朴频恼Z氣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謙讓，沈亦棠摸摸鼻子：“我可是個大閑人?！?/br>
    太和樓內。

    沈亦棠蜷著身子，雙手抱膝，面色晦暗的望向書桌那頭，兩只手扯著沈瑾文裙擺的小女孩。

    “沈jiejie好生厲害！寫的真好！”素素抬起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仰慕地望向沈瑾文，“夫子教導我讀書寫字，但我覺得他們都沒有沈jiejie博學多才。沈jiejie教我寫字好嗎？”

    沈瑾文好笑地揉過小姑娘的腦袋，答應的話呼之欲出就被人打斷。

    “不行哦?！?/br>
    不知何時，原先還在躺椅上的人靠在桌沿，她一字一頓地說。

    “jiejie事情很多，沒有時間教導你一個愚笨的孩子的?！鄙蛞嗵牡恼Z氣柔和，可說出來的話實在不甚動聽。

    “無妨?！?/br>
    她嗔了對方一眼，趕緊扯過素素的胳膊，把嘴巴彎成波浪狀的小女孩與那人拉遠些，“只是教導素素念書，這個時間我還是有的?！?/br>
    低聲哄了幾句，沈瑾文低著頭，因此并沒有看到一旁黑了一張臉的沈亦棠。

    待到沈瑾文離去，這個屋內只剩下她們兩人時，沈亦棠沉著的臉色才變得好了不少。

    對面前這個陰晴不定的人有些害怕，素素謹慎的往后退了幾步，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戒備。

    白皙修長的指尖接過筆架上掛著的毛筆，她自顧自地取來一張紙，在硯臺上點了點，行云流水的寫了起來。

    縱然對方十分古怪，可架不住沈亦棠張了一副好皮囊。不知不覺，素素就被那人吸引住了目光。

    等到小女孩入了神，原先認真寫字的人慢悠悠地開口說話。

    “你可知一個傳說？”

    “嗯？”

    “曾經有個頑劣的小孩不甚聽話，老是不聽大人的勸告。有一日大人叮囑小孩別去西山上動大人放在那的筆墨紙硯，不然就會惹得山神不快，招致禍端。

    可這孩子偏是不聽，趁著大人不注意便上山去了……”

    沈亦棠的手一頓，笑意盈盈地與旁邊那個聚精會神的小女孩說道：“你猜接下來如何呢？”

    不想猜測，于是素素搖了搖腦袋。

    沒想留下惱人的懸念，沈亦棠很直接地宣告了結果。

    “那孩子拿起筆在紙上寫字，惹惱了山神。為了懲罰這個目無尊長的孩子，于是就把她給封印起來，長久的留在山中了?！?/br>
    費盡心思編纂了一個看不著邊的謊話，她說完，忙不迭地道出自己真實的目的，“jiejie每日都很繁忙，沒有時間教導你讀書寫字的。如若你實在要叨嘮，那就有些不聽話了呢?！?/br>
    素素下意識地苦著一張臉，總感覺這不是一個很有趣的傳說，有些害怕地問道：“是不是不聽話就會被關到小房間里，沒有玩具，也沒有人與我說話？”

    沈亦棠心情愉悅地點點腦袋，熱心地把手中的那支毛筆遞了過去，“要不要寫幾個字？”

    這下換得素素臉色泛白，莫名的，她好像看見了那個嚇人的山神，她嚇破了膽，忙喊了一聲，“我不寫了?！本鸵蝗鍪峙芰顺鋈?。

    好心情地把紙上還未寫完的詞句填下，她抬手吹了幾下未干的墨漬，便去找在后臺的沈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