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什么玩意兒？

    姜頌瞅準機會，迅速把書抽了回來，臉早已紅透了個底，也沒再吭聲，把書搶回來之后，就把帽子重新戴了回去，臉紅成了猴屁股，然后獨自窩進角落里，開始自閉，乍一看就跟受了很大打擊耳朵都耷拉下來的小貓一樣，萎靡不振，渾身幽幽散發著社死的氣息。

    場面一度陷入了尷尬的僵局。

    陸北嶼耳根也有點紅，剛才瞟了兩行，那上面寫的直白話語就連他這個純情男高中生都有點吃不消。

    但男孩子，畢竟還是比女孩臉皮厚一些。

    等胸膛里的心跳聲慢一些后，陸北嶼淺淺吁出一口氣，手搭在大腿上，耳根的熱度正在努力散下去，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去瞥正縮在角落里已然快要自閉下線的姜頌，清咳了聲，摸了摸鼻頭，覺得自己還是得跟她道個歉。

    畢竟，自己這事做的……

    也真夠混蛋的。

    她都按住不讓他看了，他非得上趕著去翻。

    陸北嶼神情冷淡下來。

    都怪徐未來。

    再信他說的鬼話，他陸北嶼就是狗。

    坐在另一輛大巴上正酣睡得熟的少年猛的打了個噴嚏，直接給自己震醒了，然后揉著鼻子，一臉迷茫地看向旁邊靠在自己旁邊同樣睡的昏天黑地的江澄橙，呼吸綿長，整個身子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到這一幕，徐未來這菜有些服氣地輕嘶了聲，很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自己幾乎被壓麻了的胳膊，有些郁悶。

    怪不得自己剛才睡的一點也不踏實，跟被鬼壓床了似的。

    這個江澄橙，倒是一點也不見外。

    而陸北嶼這邊還在絞盡腦汁地想怎么化解這個僵局。

    畢竟被人看見自己看見這種書，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多少都會很難為情吧。

    他先是努力使自己的嗓音看上去沒什么異常地出聲喊了她一聲名字。

    “姜頌?！?/br>
    沒反應。

    他轉過身來，嗓音硬邦邦地來了句：“對不起?！?/br>
    還是沒反應。

    陸北嶼沉默了好一會兒，眉眼耷拉下來。

    那就只好……

    他唇角微抿，慢慢伸出了手，戳了戳旁邊背對著他的女孩腰間的軟rou。

    姜頌很怕癢。

    果不其然，宛如一條死魚縮著身子的姜頌終于動彈了一下。

    陸北嶼立刻趁勝追擊：“那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呃……當作啟蒙真挺好的?！?/br>
    他十分中肯的，一針見血地，開始睜眼說瞎話式的狡辯：“不僅有很強的寫作故事性，使人身臨其境，而且還能帶給人關于性的啟蒙，把它當作一個正常的讀物去讀，我覺得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很值得肯定的創作?！?/br>
    他的話說完，場面安靜了幾秒，就在陸北嶼以為這次還是不行的時候，在角落里蜷成一團的女孩忽然肩膀抽動了起來，而且動作幅度很挺大。

    陸北嶼下意識以為自己又是弄巧成拙，皺起眉，欲言又止。

    這時，背對他的女孩終于舍得正對向他，但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哭的稀里嘩啦，姜頌其實是捂著嘴巴笑個不停，眉眼彎了起來。

    “不是吧陸北嶼?！?/br>
    她收斂了些笑意，清咳了聲，正兒八經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但話語中還是帶了點明顯的笑意：“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陸北嶼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钡F在更多注意的是姜頌的心情。

    他充滿懷疑地瞥了一眼她眉眼上沾染的笑意：“你沒生氣？”

    姜頌笑意淡了些，認真想了下

    ：“不算生氣，就是下意識想躲避，覺得有些丟臉?！?/br>
    但她很快就長舒出一口氣，大大方方說道：“但是，經過剛剛的自省，我很快就覺得自己選擇直接逃避它做得好像有些不對?！?/br>
    陸北嶼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什么不對？”

    遇到這類事情覺得丟臉尷尬什么的，很多女生都會這樣啊，又不止她一個人。

    她目光澄亮地看向他，自然明白它話里的意思，半開玩笑道，但多少也帶了點理所當然的底氣：“所以覺得不對啊，總不能允許你們男生看，片，卻限制女生從小，黃，書里面得到關于性的一些方面吧，大部分人總覺得這類事情在你們男生這邊發生的理所當然，可放在女生這邊，就是應該遮遮掩掩的，被人所不齒的?！?/br>
    陸北嶼眉梢一挑，脊背后靠，順著她的話，隨意說道：“可你們也可以選擇看，片啊?！?/br>
    他的意思是，這些都是自己的選擇。

    姜頌很慢很慢地搖了搖頭。

    “大多數來說，女生還是喜歡從書中了解?！?/br>
    她抬眼看向他，笑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陸北嶼抬眼看她。

    姜頌對上他的眼：“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男性的大多數魅力，都是來自于女性的想象，包括任何方面?！?/br>
    很奇怪的，姜頌面對陸北嶼，也開始愿意心平氣和地說一些她埋在心底里很久的看法。

    因為，她覺得，陸北嶼是真的會認真聽她的話，然后把這些話聽進去。

    她把剛才那本書拿了出來，盯著上面的封面，慢慢開口說道：“自然也包括性這方面，不選擇直觀暴露的屏幕畫面，也可能出于生理羞恥，女性還是喜歡更帶有想象力的優美文字，而既然有了想象，就會有美化和丑化兩者之分，而在這兩者當中，感性的女性選擇美化這件事情的傾向趨勢總是遙遙領先?！?/br>
    “但男性大多數在這種事情上就會顯得格外無所謂，你們沒有什么所謂的美化和丑化之分，依賴更多的是直接從視覺上受到更多的生理刺激，所以在某些時候，女性總是容易把男性神化，而男性選擇更多的卻是物化女性?！?/br>
    “這個社會，早就無形之中開放了男性的很多權限，卻限制了女性的很多方面?！?/br>
    “就像女生不應該物理學得好，語文或者英語才是她們的統治區?！?/br>
    對上姜頌直白而又清楚的目光，陸北嶼這次沒有再說話。

    因為他想起了最初認識姜頌的時候，不光是徐未來，連他最一開始，也以為姜頌是個男生。

    從未懷疑過她會不會是個女生。

    因為從傳統的社會刻板印象中，物理學得好的，一般都是男生。

    這次的書也是。

    很多人會覺得，男生看這類是沒什么影響的，甚至也可以說是理所應當的，不出所料的。

    可放在女生身上，只會成為她尷尬無地自容的枷鎖。

    甚至于，會成為心上的負擔，從此對本就是男女倫理持之抵觸。

    陸北嶼沉黑的目光看向對面神色平和的女孩，心微微一動。

    這一次，他好像看到了真正透過那些熱鬧撲騰后，本質上比誰都清醒客觀的姜頌。

    姜頌見他一直在看自己，忍不住笑了下：“怎么，見我忽然上升到這么高的層面，是不是有些不太適應？”

    沒等陸北嶼回應，她就先自顧自唉聲嘆氣了一句，托著下巴，手放在書上畫著圈圈。

    “可是，大家總說心里清楚就好，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么?？蛇@些如果誰都緘口不言，只揣著明白當糊涂，把這些當作默認的規則，那我覺得，可能會一輩子糊涂下去了，反而更不可能會有改變。?！?/br>
    她笑了一下：“我不想只是因為我的性別，這個生來就沒有辦法決定的東西，卻讓我在如今這個開明的社會上寸步難行?！?/br>
    第25章 第25章

    姜頌說完以后, 就偏過頭來，安靜地看向旁邊的男生，放在腿上攥著書的手往回收了收。

    陸北嶼剛才一直微微側著頭, 神色平和，專注地聽她說話, 直到結束，他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彎唇笑了下, 嗓音懶洋洋地嘆了口氣, 但還是帶了點認真的意味。

    “姜頌，你這個人啊, 還真有意思?！?/br>
    到了現在，陸北嶼是越來越期待姜頌口中所說的那件大事是什么了。

    能讓她那么小心謹慎的語氣說出來，陸北嶼一點也不懷疑她口中的大事是不是準備今晚在野外試驗自己的人造衛星能不能升空。

    當然，姜頌雖然可能真有這個心, 但實力應該還是差之千里的。

    從學校出發后，一開始車上喧鬧聲還挺大，但隨著大巴在高速上行駛, 車內的聲音越來越低, 到了最后，只有零星幾句的低喃聲。

    陸北嶼余光中瞥見姜頌看書的過程中打了好幾個哈欠, 應該是也感覺到困了，后來也沒再繼續看下去, 把書合上, 然后帽子往下一壓, 就準備瞇一會兒。

    陽光透過拉上的藍色窗簾透進來，將她白皙的臉頰映的剔透, 離得近了，都能把她臉上的絨毛都能看清楚，整個人也變得柔軟了下來。

    陸北嶼一開始身子骨是比較散下來的，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戴著耳機聽歌，余光里一瞥，注意到女孩低垂下來的腦袋有些搖晃，他神情才頓了頓，把耳機的音量調低了些，不自覺把脊背挺直了些，然后就開始等待。

    再等待什么？

    陸北嶼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來。

    只知道好像一般那些電視劇里總演著，男女主倆人在車上坐在一起的時候，女主睡著后總會把腦袋靠在男主肩膀上。

    看姜頌晃成那個樣子，到時候她倒過來的話，也會靠過來的吧。

    一直將心神落在旁邊闔著眼睡覺的女孩側臉上的少年，終于意識到，原來那些演的電視劇內容也不是全都騙人的。

    這個念頭剛落出來，旁邊的女孩腦袋一沉，終于靠在了陸北嶼寬闊堅硬的肩膀上。

    陸北嶼：……她這腦瓜子瞧著小，還挺重。

    但他倒是也沒想著推開，之前下意識的等待也終于有了錘音，他欣慰地彎起唇角，重新戴上耳機，還沒調高音樂的音量，就忽然感覺肩膀一輕。

    然后，應該是沒怎么睡醒，女孩不滿的在他耳邊低低吐槽嘟囔了一聲。

    “咯死了?！?/br>
    說完后，姜頌就毫不猶豫地把頭扭靠在了那邊，只留下旁邊的少年獨自沉默。

    果然，現實和電視劇還是不一樣。

    半晌，陸北嶼似是被氣得胸膛震動，硬生生笑了一下。

    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到了荷村大概是中午的時間，老師組織學生去吃飯。一下車，姜頌就聽到有人高聲喊了一聲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