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就這天夜里,王安趕到長明。趙熹是雙元、又是承平妻子,王安并非大夫、更是臣子,由王安來治并不太好,不過情急之下王安顧不得許多、承平更不會計較。王安清出場地、屋中只留懷章幫忙,承平不肯走、王安只好也叫他留下。 承平將趙熹抱在懷里,王安慢慢解開紗布,紗布下趙熹的傷口已經發膿潰爛,不過也有些新rou長出。王安看向懷章,懷章含淚道:“我每日替大君剜去腐rou、涂上傷藥,可是每日還會有爛rou!連續幾日日日如此!王先生,我實在沒辦法了!” 王安安慰道:“幸虧你處置及時,傷勢蔓延得以抑制,我再用些藥,這傷應該不會再爛了。不過……”王安看了眼承平,“蛇毒入侵肺腑已有五日,只能盡人事……” 聽天命。 第318章 神佛 承平和趙熹從不信天命,此時天命自然也不眷憐。趙熹的傷并未好轉,潰爛也未停止,每日趙熹一醒來就要忍受無限疼痛、只能通過飲用麻沸散來暫時抑制。 承平焦惶心痛、請拜神佛無數,知道的、不知道的,聽說的、沒聽說的,從釋迦大佛到街頭小仙,他都恭敬叩拜、虔誠祈求,趙熹醒時他陪趙熹小敘,趙熹睡時他就跪地磕頭、抄經頌典,血經抄了一部又一部、頭發割了一綹又一綹,勾心斗角、沙場征戰他從未許愿,如今,他剖了自己心腸求上天憐憫、賜他愛人度過此關。 可趙熹還是rou眼可見地衰敗下去,黎明前驟雨突降,黑夜里的火簇被水流慢慢侵蝕,像一朵玫瑰瓣瓣凋零。到后來,趙熹不再嘔血、不再飲用麻沸散,因為他已虛弱到無血可嘔、虛弱到難以感受疼痛,他想盡可能多得保持清醒,和愛人、親人團聚,但這也是奢求。 這天,李溫、李淳慣例前來探望。他們每日都會在上午過來,趙熹若睡著他們磕頭就走,趙熹若醒著他們就會多留一會,李溫強顏歡笑,李淳更是將自己年齡減去十歲、極盡撒嬌耍寶之事來彩衣娛親,趙熹每每都能開心地笑上兩聲。今天李淳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只會說話的鸚哥,用滑稽的口吻向趙熹祝禱“長命百歲”,趙熹聽得好笑,像抬手碰碰那鳥、卻覺得臂重千斤。趙熹很是不甘,憋了氣鼓著勁拼命動了動手臂,手臂竟緩緩舉起、輕輕碰了下鸚哥的翅羽。承平大喜,以為趙熹有所好轉,可下一刻、手臂跌落,趙熹竟昏死過去。 “熹兒、熹兒?王先生,快請王先生和大夫來!” 這些天各地大夫陸續到來,開始大夫們為趙熹會診承平寸步不離,本就局促的大夫更加謹慎、生怕有什么不當之舉激怒承平,后來在王安勸說下承平才在診治時暫時離開。這次趙熹忽然昏厥,承平又被請出門去,他站在院中、分明盛夏暑日、卻覺得渾身刺冷。李溫默默流淚,李淳放聲大哭,懷章跪倒在地不住磕頭祈求,他們都覺得趙熹怕是難渡此劫。 李淳哭著哭著忽然收了聲,跑向承平攥住他的袖口,雙目如鬼:“爹爹,我聽人說吃什么補什么、仇人血rou更是大補!程草堂,程草堂還在!我要剜他的心剖他的腸、用他的血煮他的骨,然后給母君喝,母君喝了就會好的!” 這話李溫已聽了多次,含淚道:“淳兒,那是假的,那是假的!母君已然如此,你就不要再添亂了!” 李淳悲極而怒:“才不是假的,不試試怎么就知道不行!那個程草堂到底跟你有什么關系!我要審他你不準、我要殺他你不準,我要用他來治母君的病你也不準,為什么!他是我們的仇人!我要殺死他!我要他不得好死!” 李淳說完就要跑出去找程草堂,李溫忙將他攔?。骸俺滩萏锰幹米匀挥械湍妇?,現在母君生死未卜、你且安靜一會吧!你要母君不安嗎!” 程草堂刺殺趙熹被俘后一直被關押在黃府,李淳幾次要見他都被李溫勸下,李淳不解也不滿,只是尊重李溫大哥身份沒有多說。今天他難過至極、恨不得把程草堂千刀萬剮,再不肯聽李溫的話,他現在十五歲、個頭已和李溫齊平,李溫也難將他制??;李溫這些天也身心俱疲、他也心痛難抑,看李淳這么不顧大局也來了氣,兩兄弟撕扯著竟打了起來。 承平自來到長明滿心滿眼都是趙熹,他恨不得一天變一年、時時刻刻陪在趙熹身邊,程草堂的事竟被他拋在腦后?,F在趙熹生死難辨他卻束手無策,巨大的無力和絕望讓他焦躁難耐,他隔著門窗深深望了眼趙熹,轉身向護衛的軍士們道:“來人,把程草堂給我拖過來!” 程草堂自刺殺趙熹后便被扔入黃府地牢。李溫恨他傷害趙熹每日對他拳打腳踢,命人不肯給他飲食、不肯叫他睡覺、對他施以酷刑只留他性命,他沒有死,卻也生不如死,可他還堅持著不肯死,因為他要等一個消息,等趙熹死去的消息。 這消息他一直沒有等到,后來陶希仁前來審問、錄下他的口供,又以李承平之后會親自審問為由命軍士給他治傷對他好生照顧。他不覺得高興,反而憂心忡忡,因為北軍的寬容只能說明一件事:趙熹還沒死,說不定還在好轉。好幾次他都夢到趙熹毫發無損地走進牢里,驕傲又挑釁地看著他,對他說:“看吧,我注定不會死在你手中?!?/br> 不,不會這樣,我用了最毒的蛇毒、匕首刺入他身體的感覺還殘留在手上,他怎么會活?他怎么能活! 他日日盼望著黃府掛白,可一天又一天,外面色彩依舊,直到今日軍士將他押出牢去。黃府早已不再是他熟悉的樣子,院子里掛滿了奇怪的畫符旗幡,前庭九十九道士正在做法、后院一百單八和尚誦經,鐘鼓穿堂、焚香繚柱。他正不明所以,北軍軍士已將他拖進黃安文住處、把他扔進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