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趙熹笑問:“怎么,想家了?” 懷章為趙熹披上披風,望著明月、懷想當年:“有點,但也有別的……今日見到吳公子頭顱,頗為感慨。想當初大君大婚,裘、燕、黃、吳、公孫幾位公子和吳小姐俱在,加上陶公子、福大哥、敬德、王爺和您,天下青年俊才集聚一堂,大家賽詩比武、觥籌暢談,好不意氣、好不熱鬧!紅綢鞭炮、推杯換盞,英雄美人、豪意相交,那時先皇還在、朝局穩定,黃公子乖巧可愛、吳公子風度翩翩、吳小姐沉魚落雁,兩位公孫公子雖立場不同、卻也都不是壞人,我一度以為日子可以這樣吵吵鬧鬧、歡歡笑笑得過下去!誰料到轉眼間大家各奔東西、先皇、公孫、吳氏更是相繼喪命……有時我會想,如果時間能停在您大婚那天,多好……” 趙熹道:“人生四喜,與相愛之人攜手自然是幸福得意,但那時我還是個無名小卒、我還沒有百萬兵馬,要我停在那天、我可不肯?!?/br> 懷章趕忙解釋:“大君,我……” “我知道,你只是不忍曾經的朋友死去?!壁w熹仰著頭,明月納入他的眼中,“你也許覺得我冷酷,但我始終覺得死亡并不可怕,更不可悲。所有人的結局都是死亡,我也會死……” “不會的!”懷章急急打斷趙熹,“您怎么會死?您不會死的!” 趙熹笑了起來:“我也是人,怎么不會死?也許會死在戰場、也許會死在病中,也許只是有一天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便一命嗚呼,這可是最丟臉的死法了。死法千奇百怪,但終究會有一死,能死在衛道之時、能為自己而死,那就是最幸運的了。我不知道我會死在何處,但死得時候一定萬分不甘,可不甘心不代表會后悔。我做事盡極、有一天當真死了、也是技不如人、算不過天,暢快一輸、有何可悲?該高歌才是?!?/br> 懷章轉頭看著趙熹,眼淚汩汩而下。曾經他也為趙熹的出征惴惴不安,開始有人安慰他,那可是趙熹、不會有事;后來有人勸慰他,那可是趙將軍,怎么會有事?再后來大家不解,那可是趙元帥,怎么可能會有事?是啊,那可是所向披靡的趙熹,強大到自己的擔心都變得杞人憂天,他不會敗、不會死,矗立在軍營、撐起所有將士的信仰。 可他終究是人、逃不過傷老病死,連他的金絲甲都已傷痕累累、趙熹又還能征伐幾時?趙熹此生當歌,他的隕落也必頌為傳奇,可對懷章而言,趙熹不單是一段故事,更是自己的知己、自己的夢幻、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同類,他怎忍心看這樣鮮活艷麗的人變成只言詞組被壓進陳腐書冊?一想到如此,懷章就痛苦不已。 趙熹看懷章淚如泉涌笑他多愁又感他真情,替他拭去眼淚,柔聲道:“哭什么,我不好好的在這里么?國璽已在我手中、長明城破就在眼前、之后南方各城和州都不在話下,南征勝利在望,等我班師回朝、天下一統,承平承天運而王、我也只能隨他困在宮中,再不會金戈鐵馬、也不會刀山火海,等著老病而死、也就是世人眼中的福壽完滿,那時說不定你都先一步去了,這眼淚豈不白流?” 懷章攀住趙熹手掌:“那就太好了。我此生坎坷、遇見大君才有了起色,身邊人越來越多、竟怕起孤單來。大君,我只以你為知己,你一定要先送了我去、好不好?” 趙熹笑道:“好好好,我必看著你壽終正寢、定不叫你孤孤單單,這樣總行了吧!” 懷章這才點了點頭。 如今南征形勢大好、可謂勝券在握,趙熹卻并不著急,他派兵圍城之后停了下來、只等著承平下令。承平收到國璽后立刻昭告天下、判黃氏謀逆、篡權等十罪,并派使者執御令至偽朝各州,敦促各州速速投降請罪,并傳諭天下,召中立的慶州入朝聽宣。 慶州本在西南自稱一派、不愿受人管轄,眼看膠江皆落、就連北方夷狄都向北朝俯首稱臣,自己一意孤行怕也難逃征討,不如早些投誠換些好處。于是向聽從召令、送嫡長子和重臣北上朝見承平。南方諸州除瓊州外只想著靠江州抵御北方,湖州已覆、江州要喪、慶州要朝、他們更不敢自行其是,可承平又要追究他們之過、他們也不敢就此投降,只得面上逞強、又悄悄派人聯系北朝、希求免其罪、保其爵。 承平卻不肯。江山萬里、寸寸難行,灌了血堆了尸才填海平山,不取消州府自治、骨rou相殘之禍仍要覆演。慶州也好、南方諸州也好,絕不可能保留州官世襲之制度、全要改為中央派官管轄,慶州肯入朝則如燕、裘封爵賜賞榮耀世襲,南方諸州肯迷途知返就保其官祿、全其性命,若不肯,吳、黃兩家便是其下場。 兩邊就此僵持下來。江州這邊朝廷派去勸和的使者被黃安文斬首掛在城墻向北軍示威,北軍上下激憤,趙熹不再等待,下令攻城! 此次進攻不單是攻占長明,更是攻破各州最后的幻想,趙熹集合精兵猛將、分三路從東南西共同出擊,各類火器盡用,希早日破城。但存亡危急,長明也不會坐以待斃,黃庭玉被俘后黃大公子倉惶出逃、黃安文趁機下令將其黨羽抓的抓殺的殺收的收,雖損失慘重,但城內留下的人全都是精誠赤血一心衛城之士,上至州官下至百姓,眾志成城同仇敵愾,加上長明百年來不斷加固的城防,這一場仗,注定艱難。 新春,長明難得的下起小雪,飄飄揚揚,落在趙熹肩上一片赤火之中。趙熹跨在馬上,看眼前青磚巍巍樓宇森森,身后旌旗涌動甲光凜凜,趙熹向身邊程草堂問:“草堂,你說我們多久能攻入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