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孟云和程草堂心有不甘,他們更知道朝廷救援困難、城中糧草至多維持三月,三月短短、有趙熹坐鎮的北軍怎會動搖?束手無策的朝廷又豈能在三月內想出辦法?可他們面對北軍無能為力,只能做好眼下之事、寄希望于未來。 三月匆匆而過,中間趙熹曾嘗試攻城、但嚴世通防守嚴密、趙熹并未成功;黃安文忙于內斗、也曾派出兩次援兵、仍是有去無回。又過了兩月,嚴世通畢竟年事已高、秋冬交替得了風寒、病臥房中,程草堂和孟云接過防務、雖困難仍未給趙熹可乘之機。 可城中糧草已決。 程草堂站在馬廄,拍著自己戰馬的脊背,眼中滿是愧疚。他的戰馬乃黃安文所賜彪馬、身上全是精rou,兩日不吃糧就蹄軟身弱,如今斷糧近半月,已然形銷骨立,連站都站不穩了。程草堂毫無辦法,這幾個月他們吃完城中屯糧、又吃了扣下的百姓糧食,后來禽畜干糧吃凈、野草現在都要攢著給人吃,誰還能顧及戰馬?早在半月前城中已殺馬取食,自己這老戰友不知還能留多久…… 程草堂嘆息兩聲,把自己省下的一點不知什么做的面餅喂給戰馬,給它洗刷鬃毛,這才離去,緩步走在街上,街道空空,除巡邏士兵再無人影。 程草堂心里越發不是滋味,轉身走到城南土地廟。這土地廟平日香火鼎盛,戰亂一起竟也未冷清,廟外守了層層軍士,似乎是什么重地。程草堂走上前,軍士立刻將人攔下,程草堂親隨上前道:“這是副將程草堂將軍,要入廟查看,還請兄弟放行?!?/br> 軍士答:“咱們受孟將軍指派看守土地廟,無孟將軍手令均不得入內?!?/br> 程草堂皺起眉:“里面不過是些普通百姓,哪里用得著如此守衛?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生活如何,怎么還要如此提防?” 軍士不答,只說奉命行事。程草堂越發奇怪,正想闖進去一看究竟、忽有人道:“程兄怎的在此?” 程草堂回頭一看,正是孟云。這些日子兩人并肩作戰,先前齟齬消解許多,程草堂見了孟云也能露個笑臉:“孟兄,你來的正好!我想進土地廟看看百姓過得如何,可你的兵不肯叫我進去?!?/br> 孟云笑道:“當初為防留在城中的百姓中有jian細、將他們全都遷到土地廟看守,近千人在這里住了幾個月,里面骯臟污穢難以落腳,你去看它做什么?” 程草堂道:“正是如此我才擔憂。我也曾做流民游蕩街頭,也曾在破廟落腳,其中辛苦我記憶猶新。這些百姓無辜受累我心中不安,想要看看他們情況,瞧瞧能不能幫些忙?!?/br> 孟云道:“如今大敵當前,程兄還是多費心思量退敵之策吧,這些百姓就不用你cao心了!” 程草堂正色道:“我知道現在辛苦,里面什么情形、我大概也想得到,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不必怕我怪你?!?/br>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堅持要進去?” “正是知道才更該去看,他們是因為我們才變成這樣,我該知道我應當承擔什么樣的罪過?!?/br> 孟云負手:“萬般不是只由我來擔,程兄回去吧?!?/br> “若我非要看呢?” “當初是嚴將軍將此地交我負責,程兄非要看、那就請嚴將軍令來!” 第302章 重逢 孟云態度如此堅決反讓程草堂疑慮更重,程草堂瞥了一眼看守,二話不說閃身晃入廟中,孟云哪里肯,一邊喊人一邊伸手攔截,程草堂親隨見勢不好,悄悄跑走去喊兄弟過來。論排兵布陣孟程也許不相上下,但比身法拳腳如今的趙熹都略遜程草堂、更何況是孟云!程草堂魚行鷂落、已闖進廟內。 按說上千人擁擠在小小廟中、院子里一定嘈雜骯臟、到處堆滿日常所用器具、還有爛衣破鞋無處落腳,可土地廟中卻一片寂靜,地上有大片未干的水漬,潮濕的空氣中夾雜著隱隱鐵銹臭味。 程草堂涌起不詳之感,他甩開追來的士兵、推開廟內的護衛、踢開緊鎖的廟門,一陣嘔悶臭氣撲面而來,廟中人影黑黑一片似蟲眾蟻群,見有光攝入立刻推搡哭叫著擠往角落、好像程草堂是什么惡獸猛鬼一般。 有一小孩被人群擠倒、摔在地上,程草堂上前想將他抱起,他揮舞著細弱的四肢不斷掙扎:“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饒了我吧,軍爺饒了我吧!我還小、沒有rou,你吃別人吧!” 又有一人尖叫著從人群中撲了出來、一把將小孩摟在懷里,厲聲哭道:“人怎么能吃人!你們還是人么、你們就是一群惡魔!要吃就吃我吧,不要吃我的孩子,他還這么小、你們就放過他吧!放過他吧……” 程草堂瞪著眼前聲音嘶啞、瘦骨嶙峋、連男女都分不出的人,頭皮發麻、內臟痙攣,惡心震栗之感席卷而來。他楞楞地站起身,回頭看向孟云:“她說的、是真的么?” 孟云立在大殿門口,瘦長的身體將想要擠進門來的陽光擋住,陰影中的他表情冷肅:“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糧食早在兩個月以前就吃完了?!?/br> “還有馬!不是還有戰馬嗎!還有菜、有樹、有草、有土!”程草堂情緒激動,“我今天還去喂了驍風,我們怎么也沒到吃人的地步!” 孟云冷笑兩聲:“光吃那些怎么有力氣!戰馬是要上戰場的,我們的馬本就金貴、已經吃了幾百匹,再吃下去、怎么配合長明的援兵突擊!你要將士們用兩條腿去戰北軍的彪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