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如此想著,李淳對陳玉道:“父王是想母君呢!陳叔先去瞧著些、夜里天涼、別叫父王吃了冷酒,我換了衣裳就過去!” 李淳匆匆更衣前去尋找承平,承平正在藏灼園里自飲自酌。園中月光如泄,葡萄紫玉藤蔓翠碧,承平坐于藤塌之上。他相貌算不得出眾,但平實親和,又常居高位,無咄咄威壓卻有莊重泰然之氣,叫人見而信服。此時他披裳斜倚,瀟灑之中又有無限寂寞。 他一定是想母君了。李淳瞧在眼里,直走到承平身前才向他行禮:“孩兒見過父王!” 承平瞧他一眼,笑道:“回來的真早,吃過了么?” 李淳在街上吃了許多點心、倒也不怎么餓,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承平叫他坐下、下人立刻去端碗筷杯碟。承平攬衣直坐,為李淳夾了些菜,問:“孫夫人可好?” 李淳點點頭:“夫人氣色很好、看著還年輕了些呢!不過她仍不肯我見孫小姐……”李淳偷偷看了眼承平,道,“都這么多年了,孫夫人待我還是不冷不熱的、好像并不滿意,爹爹,這親事、會不會、不成了啊……” 承平只當他是心里不安,安慰道:“怎么會,你二人的婚事是我同先師定下,師娘不會不允,她只是覺得你年紀太小、怕你心性不定,故意磨你呢。不過你也十二了,等南方平定為父親自登門,她必然同意?!?/br> 李淳有些泄氣,又問:“孩兒已聽別人說過很多次、但、但孩兒還是想問問您,爹爹,您和母君真是在衛寧守城時定情的么?” 承平其實不愿同李淳說這些,畢竟他們是父子、讓他回憶他的年少□□似乎有墮父親的威嚴,但鮮衣怒馬的少年趙熹,艷得像破夜的太陽,至今想起都叫承平心動不已,他忍不住向別人傾訴:“是、也不是。我對你母君其實是一見鐘情,只是當時他是你大伯的未婚妻、我只能努力壓抑情絲。幸而上天眷憐,他不愿受人擺布、出走衛寧,我擔心他一人上路、匆忙追隨,再至衛寧遇險、我二人合力守城,情愈深、愛愈重,便是世俗倫理、天道法規也分不開我們了。這么多年再無人似他讓我心動,每每見他我仍像那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被他驚艷地說不出話、只敢小心翼翼地靠近。幸而他也愛我,天下哪有比這還幸運的事!” 說起這些時承平眉宇舒展、嘴角上翹,整個人都發出暖光、叫人只遠遠看著就心生暖意,這便是愛么?難怪大哥非要追求這種東西。李淳抿了抿唇:“您和母君寧肯悖逆祖父大伯也要相守一生,這種勇氣也是世間難見了?!?/br> 承平笑道:“情之所至,山??善??!彼娎畲救粲兴?,又道,“我與熹兒行非常之事、受非常之難、擔非常之責,時至今日民間詆毀侮辱我二人者數不勝數,尤其你母君,承擔了大半,只因他是雙元?,F如今他們又要將延慶滅城的罪推給他好轉移百姓的恨,唉……” “什么?”李淳眨眨眼,“延慶城怎么了?” 承平道:“你母君前月軍至延慶,恰有暴雨、他便威脅要炸毀堤壩淹沒城池,以此逼迫守軍投降。守軍不肯,你母君還沒動手、雨勢太大引發山洪、將延慶全城掩埋,城中近六十萬軍民遇難。偽朝民憤浪涌、抗北之情高漲,朝上文武上書請我罪你母君?!?/br> 李淳一怒而起:“這怎么成!老天看他們不過把他們滅了、干我母君何事!他們再鬧、天上降罪、把他們統統淹死!百官也是廢物,他們難道不知自己主子是誰、不知該替誰分憂為誰說話么!百姓不明就里被人欺騙就該告訴他們真相,怎的還將錯就錯了!” 承平挑了下眉,問:“哦,依你之見應該如何?” “有什么如何!本來就是偽朝愚民胡言亂語、我們當然要正本清源、說明真相!等把偽朝滅了、他們歸于我朝,兩三年后就知道誰好誰壞了!” “你想的也忒簡單,不過,比那些朝臣有氣魄多了。日久見人心,就算推了你母親出去又怎么樣?他們的恨不會少一星半點,只有施行仁政、讓他們親自體會盛世太平,他們才識明君英主?!背衅叫χ鵀槔畲镜沽吮?,“本以為你還小,看你安排溫兒與陳家小姐相見、又能說出那番話,原來我兒已經大了!那你就陪為父少喝兩杯吧!” 李淳大喜,忙接過酒杯,父子二人一夜暢談。 前線沒有七夕可過,趙熹對月思念了會承平,與懷章以茶代酒小飲兩杯,早早睡去與承平夢里相會。三天后,趙熹收到陶希仁來信。 “……故趙熹有罪于天地、無顏于百姓,甘承天怒、請赦生民,特此上書、以告天下?!?/br> 李溫收起書信、看向趙熹:“這確實是老師所寫……” 趙熹問:“那你怎么看?” 李溫斟酌道:“雖說是自罪書,但老師言語中并無責怪母君之意、反而是解釋維護,比起自罪、更像請母君表明態度、以應對偽朝責難。孩兒覺得,以此書自罪,倒也無不可?!?/br> 懷章蹙眉:“我不過小小歌姬、不通文墨、也不明政事,可元帥好好的什么事也沒干、不過攻克城池打了勝仗,怎么就要自罪!” 李溫解釋:“老師的自罪書里也說明是偽朝不忠不義才致天懲、與母君無關,只是母君沒能及時施救、眼看百姓受難心中不忍,故有自罪,看似請罪實則解釋,也表明母君寬宏愛民之心,絕沒有半點詆毀母君之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