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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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亮了,看來是沒辦法找到小貓了吧。貓是一種晝伏夜出的生物,她可不會忘記這種常識。 在心里宣告了放棄,紺音終于能夠直起身子了。折迭了一整晚的后背總算能夠恢復原本的狀態,一動起來,骨頭都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快要從身體里掉出來了,幸好一點也不痛。她伸了個懶腰,轉身朝家走去。 確實走了好遠,回家的這段路比預想的更漫長一點。她總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才終于看到了那塌了一半的破房子。 有些出乎意料,鐵之森居然還坐在庭院的藤椅里,面具蓋在臉上,好像是睡著了。紺音蹦跶到他身邊,突然起了惡作劇似的壞心思,轉而繞到背后,拍了下鐵之森的肩膀,大聲丟出一句“快醒醒”。 “別睡啦!”說著說著,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了,“太陽已經曬到你的頭頂上啦!” 他一動不動的,或許是沒有察覺到身后的聲音吧。紺音聽見了“啪嗒”一聲,是火男面具掉在了地上,轱轆轱轆滾了好遠。鐵之森仍閉著眼,很平靜的神情。 “哎,五郎。你今天怎么這么懶?” 紺音輕輕推他,手背無意間擦過他的指尖,卻是像石頭一樣冰冷堅硬的觸感,如此突兀,一度讓她停止了思考。 如果繼續思索下去,她一定能夠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也可能她現在就已經意識到了。 呆滯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她才猛得轉身,沖進屋里,把義勇拉了起來。 “有點不對勁。你過來看看,好不好?”她拽著義勇往外走,“五郎好像……我覺得他……呃……” 答案顯而易見,可她有點說不出口。 就好像,只要不把事實說出口,事實就不存在了那樣。 紺音很希望義勇能夠說出她心里正在想的,比如像是“他只是睡得太深了”或者是“他著涼了所以渾身冷冰冰”之類的話,而不是比這更加現實的話語。她甚至滿懷期待地注視著義勇的表情,希望他可以露出輕松的笑意。 但是他沒有笑。他拂過了鐵之森的鼻息,也探了他的脈搏,而后才抬起頭。對上視線時,他說出的話語是道歉。 “對不起。他去世了?!?/br> “去世”,這個詞算是比較文雅的說法,因為她所能想到的字眼其實只有“死”字而已。 鐵之森死了。 悲傷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村子,尚未重建的村莊又要迎來嶄新的一場葬禮,但紺音的大腦大概從義勇說出“他去世了”的那個時候就徹底卡主了,只在短暫的某幾個瞬間才啟動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好像,她幫忙把鐵之森瘦瘦小小的身體裝進了棺槨里,而后又推著棺槨送進爐火。刀匠村的習俗是,死去的人將在鍛刀爐中焚為灰燼,他們的靈魂將在未來繼續庇佑著每一把刀。 好像還聽到了大家的哭聲。聽到大家說,鐵之森在鬼襲時留下的傷一直沒有痊愈,又那么拼命地鍛刀,所以才油盡燈枯了,類似這樣的話。 墓xue可能也是她挖出來的,裝著鐵之森骨灰的盒子應該也是她放進去的。她實在想不起來了。 回過神來,已是站在石碑前。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義勇還在她旁邊 ,輕輕握著她的手。 “啊……這么快嗎?”她喃喃著。 義勇好像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很輕地“嗯?”了一聲。 “我是說葬禮?!苯C音撓撓腦袋,感覺里頭裝了一團亂麻,“好快啊。一下子就結束了?!?/br> “已經過去好幾天了?!?/br> “好幾天了?哦……真快?!?/br> 果然還是很快。 莫名的疲憊感直到此刻終于爬上來了。她的腿好像在發抖,快要站不住了。 “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待一會兒。你要不要先回去?”她咕噥著,“我還沒想好要做什么。我只是想一個人待著?!?/br> “好?!?/br> 這不是什么無理的要求,義勇沒有必要拒絕,雖然他總覺得這幾天的紺音看起來有種微妙的神游天外的既視感,但仔細想來,她可能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吧。畢竟這是她生命中經歷的第一場切實的死亡。 義勇走遠了些。他沒有回去,只是隔開了一段距離看著她。寬三郎說想要去陪陪她,也被他拒絕了。寬三郎一度還想搬出“她說想要一個人待著可我是烏鴉不是人”這種歪理,可惜也沒能說服他。 在這個悲傷的落葬之日,天氣意外的晴朗。遠遠看去,她像是站在不見邊際的藍天下。站了一會兒,可能是累了,她慢慢吞吞盤腿坐下,腦袋耷拉著,不知道里頭究竟裝了怎樣的想法。 她一直這么坐著,坐了好久好久。蒼色的天空爬上晚霞,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義勇向她走去,這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她竟然已經閉上了眼,如果不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大概還會一直瞇著吧。 “??!”她猛抖了一下,有點被嚇到了,“義勇,你怎么在這里?剛才我和你,還有五郎,我們明明在日之山神的神社里呀,正要把真打獻給……唔。不對?!?/br> 橙紅的晚霞燃燒在天邊,鐵之森的墓碑就在身旁,風里滿是溫泉的硫磺味。義勇向她伸出手,想要拉著她站起來。 日光落在了他的身后,紺音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說,她剛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