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醫務室離開，輾轉至下一個場地。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梁聿淙，看他跟一位文質彬彬的學長握手。通過觀察梁聿淙微小的嘴角上揚弧度，馮清清猜測兩人關系十分熟稔。他們簡單聊了幾句后，學長終于注意到梁聿淙身后的馮清清。

    “這位是？”學長指著馮清清，問道。

    梁聿淙緘默，馮清清主動撿起話頭，“我是新來的部員?！?/br>
    “助理?！弊詈髢蓚€字，兩人重合。

    隔著墨鏡，馮清清與梁聿淙對視一眼，他挪開視線，重復一遍，“新招的助理?！?/br>
    學長臉上浮現驚訝，“你還需要助理？早說你忙，可以讓雪薇去幫你啊?！闭f著他轉身尋找陸雪薇的身影。

    馮清清這才想起，陸雪薇參加的社團就是高爾夫協會。身著白色A字裙的高挑身材在人群中十分顯眼，揮出漂亮一桿后，面對旁人的贊嘆，陸雪薇笑得謙虛又含蓄。

    陸雪薇盈盈走來，站住，腳尖朝向梁聿淙，柔聲道：“怎么今天有空過來？”

    “例行檢查?！绷喉蹭瘸檫^馮清清手里的本子，翻開，開始記錄打分。

    陸雪薇微微低頭，纖纖手指滑過梁聿淙的筆跡，眼波流轉，透著一絲柔情，“你也太敷衍了，看都不看就打分?！?/br>
    學長聞言也探頭看了一眼，笑道：“憑我們仨的交情，必須滿分啊?！?/br>
    叁人聊得熱火朝天，馮清清背對著他們，一會垂眸看看腳尖，一會遠眺修剪整齊的草坪。

    “我們才不是靠攀交情拿的分，是吧聿淙?！标懷┺睌n了攏發絲，嘴角含笑。

    梁聿淙沒做聲，闔上本子，點了兩下馮清清的肩膀，她沒回頭反手接過本子。

    四下安靜，學長打了個圓場，“快別為難他了，是也不能當著人面明說啊?！?/br>
    眾人看不見的角落，馮清清撇撇嘴，識趣地走遠兩步。

    “你要去哪？”梁聿淙按住馮清清的肩膀，從剛剛起，她就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馮清清無辜地側頭，“怎么了？”

    通過兩人的互動，陸雪薇仿佛這才看見馮清清，走到馮清清身旁，問道：“清清，沒想到你竟加入了學生會，我還以為你會去學校新創辦的花藝社呢。開學前你不是學了一段時間，怎么現在不感興趣了？”

    提起花藝社，不可避免地想起鄒沅，馮清清不耐地回道：“你不是會英語嗎，怎么不去英語社？”

    陸雪薇神情有些受傷，“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沒必要用這種態度?！?/br>
    “雪薇會的東西太多了，她可參加不過來那么多社團?！睂W長瞥了馮清清一眼，帶著說不出的意味，“當初我可是邀請了她好久，她才同意加入的?！?/br>
    馮清清微微瞪圓雙眼，這兩人唱雙簧呢？自問自答顯擺什么呢。

    “我也是他邀請進來的?！瘪T清清指著梁聿淙，瞪向他。

    一時叁人的目光齊齊向他看來，梁聿淙睨了馮清清一眼，想象墨鏡下的威脅眼神，莫名感到好笑，頷首承認道：“是的?！?/br>
    對面二人流露震驚的神色，尤其是陸雪薇表情凝固一瞬，笑意即刻消失。馮清清忍不住勾起唇角，對梁聿淙投去贊賞的一眼。

    指甲陷入掌心，陸雪薇笑得勉強，“我都不知道你們倆認識，你才來不久就交了不少朋友，人緣真是讓人羨慕?！?/br>
    學長看出雪薇的落寞，急聲安慰，“她哪能和你比?！痹捯怀隹?，停頓了一下，硬著頭皮繼續道：“你當時入學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大家排著隊想認識你?！?/br>
    馮清清心如止水地看著陸雪薇蹙眉，連連擺手，“我不是要與清清比較，我只是……”

    “是我說錯了，雪薇不是這個意思。學妹，你不介意吧？”學長再次搶著出頭。

    話都讓你倆說完了，我還能說什么。馮清清假笑：“如果介意呢?！?/br>
    學長似乎沒料到她會不給臺階，表情僵住，“那我……向你道歉？”他向梁聿淙投去一眼，而梁聿淙正低頭查看手機，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

    “清清……”

    馮清清打斷陸雪薇，搶先道：“開玩笑的，我不介意?！贝竭吘`開一抹笑容，語氣變得輕松起來。

    小插曲過后，無人再主動找話題，梁聿淙帶著馮清清離開?！敖酉聛砣ツ?？”馮清清伸了個懶腰，梁聿淙看著挺起又落下的胸脯，眼眸幽暗，問道：“怎么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說什么？”馮清清歪頭，下一秒反應過來，真真假假道：“他是你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也不能為難他呀?！?/br>
    眸中閃過狡黠，白如玉般的臉龐看起來又香又軟，乖巧的樣子和金箔討要零食時如出一轍。

    梁聿淙碾了碾指腹，沒有絲毫猶豫道：“下次不用顧及我?！?/br>
    馮清清落后他幾步，抬手揉揉耳垂，嘟囔道：“他還當真了?！?/br>
    *

    又走訪幾個社團后，二人回到辦公室。金箔看到他們回來興奮地在籠子里來來回回跑個不停。梁聿淙把它放出來，它看著并排坐的二人，一會蹦上梁聿淙的肩膀，一會蹦上馮清清的?；硇⌒《讲靻T，監督他們工作。

    梁聿淙把電腦讓給她，由她負責錄入記錄手冊上的數據，他本人則繼續審批申請。

    旁邊的鍵盤聲響響停停，金箔時不時便要湊過去遞上腦袋。食指靈活在它頭頂打轉，金箔的喙緊緊閉起，小眼睛同樣緊緊合上以便全神貫注。

    心底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癢意，梁聿淙輕聲喚道：“金箔，過來?！?/br>
    金箔沒睜眼，上下喙蹭來蹭去，發出輕輕地摩擦聲。

    馮清清有些得意還有些好奇，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梁聿淙撫了撫額頭，第一次沒對金箔的諂媚感到欣喜，“它太喜歡，太舒服了?！?/br>
    “哈……”馮清清發出一聲輕笑，“小東西怪會享受的?！?/br>
    “嗯?！绷喉蹭鹊帕寺?，心中難免有點被無視的郁悶。

    五點，社團活動結束。馮清清背上書包，突然想起什么，回頭，“明天中午要來嗎？”

    梁聿淙學著馮清清逗弄的手指頓住，笨拙地刮了一下金箔的翅膀，惹來它的不滿。金箔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大叫起來。

    嘈雜中，梁聿淙大聲回復：“中午下午都要過來?！?/br>
    本應離去的人又返回來，梁聿淙怔怔地看著被包住的食指，馮清清帶著他在金箔腦袋上輕撫，“像這樣，輕輕地向后捋?！瘪T清清緩緩松開手，展露笑顏，“它又享受上了?！?/br>
    想起馮清清對它的不良稱呼，梁聿淙心中默默應許。小懶鳥。

    *

    校門外，陸家的轎車早已等候多時。

    司機見她出來，提前開好車門。馮清清像往常般習慣先將書包甩進去，脫下書包后，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左邊伸出，她甩書包的手頓住。陸謹陽打了個招呼，“學生會的活動結束這么晚？”

    馮清清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手上力道加重，書包幾乎是向他砸了過去。陸謹陽悶聲接住，施施然放在自己左側。

    等馮清清坐進來，車子啟動，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道：“怎么眼腫成這樣？哭了？”

    倘若此時只有他們二人，撕了他的嘴都算輕的。馮清清剜了他一眼，輕聲威逼道，“你不說話會死？”

    她氣得下唇被咬出一道牙印，陸謹陽興味更盛，“平常和我不是有很多話說嗎，今天不想說了？讓我猜猜是什么原因導致的呢？”突然壓低音量，貼近她耳朵，“是不是發現真相了？覺得丑陋，無法接受，脆弱得眼淚流不停。鄒沅怎么不哄哄你?！彼l出一聲刺耳的輕笑。

    馮清清猛地抬頭對上他的雙眼，“是不是只要我不好過你就開心?！?/br>
    哭腫的眼皮還未消腫，眼圈又有點紅了，嘴巴倔強地輕微撅著，陸謹陽盼望著那顆淚珠掉下的瞬間。然而很快便讓他失望了，馮清清眨眨眼睫，水汽隱去，圓鈍的五官線條在此刻顯出幾分銳利的鋒芒。

    陸謹陽側著身子，手指試探著撫上馮清清手背，她來不及掙脫便被他握住，他哂笑道：“你是我meimei，我當然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好?！?/br>
    馮清清皺緊眉頭，她簡直捉摸不透陸謹陽到底在想什么。

    惡狠狠地碾上他的腳，“少假惺惺了，簡直令人作嘔?！?/br>
    陸謹陽疼得咬牙，還努力維持微笑的模樣，“你不信就算了?！?/br>
    “我，當，然，不，信！”每說一個字，馮清清便跺一下腳，然而他還是不肯松開。馮清清氣得扭臉看向窗外，心道，他絕對是受虐狂。

    司機老蔣無意間瞟了一眼車內后視鏡，微微訝異后露出欣慰的微笑，還是第一次見這兄妹倆挨得這么近。肩靠肩，膝貼膝，親熱極了。

    *

    直至到家下車，陸謹陽才肯把手松開。馮清清忙不迭掏出紙巾擦手心的汗，余光掃到陸謹陽在看，特意又將手背擦了個遍。

    陸謹陽表情不變，超過她時順便提了個建議，“不如把手泡消毒液里?！?/br>
    “把你泡消毒液里?！瘪T清清快走幾步，用肩膀撞他一下，搶先一步進了門。

    她一進來，沙發上的方好便連忙喚道：“清清，快過來?！狈胶妹媲皵[放著幾本厚厚的雜志，她一邊翻一邊在感興趣的地方折頁。身旁站著兩位身著制服的女士時不時給出意見。

    馮清清走近一看，發現方好在挑禮服。

    “明天你放學早點回來，我帶你去店里試。今天有點晚了，你還沒吃飯就先不去了?！狈胶靡惶ь^，發現馮清清還站著，“坐呀，和mama一起挑，看有沒有喜歡的款式?！?/br>
    方好給她買了很多衣服飾品，尤其是衣服，簡直拿她當換裝娃娃打扮。日常服飾還好，雖然穿不過來但也不算浪費，可禮服嘛……

    “這些裙子太華麗了，買來怎么穿呢?！瘪T清清遲疑道。

    “什么怎么穿，當裙子穿呀?！狈胶门糠檬种割^快冒煙，同時不停督促馮清清，“你也看，有喜歡的跟我說?！?/br>
    陸謹陽端著水晃到兩人身后，垂眸瞥了眼禮服樣式，突然開口，“要搭配高跟鞋吧，你穿過嗎？”

    馮清清不想理他，裝沒聽見。方好倒是聽進去了，一拍腦袋，“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彼ε赃厓晌慌空f，“麻煩明天37碼的高跟鞋也幫我準備好，禮服、鞋子、還有其他什么東西我都要買的?！?/br>
    馮清清對于方好的激動感到愈發疑惑，“準備這些要做什么？”

    方好捧住馮清清的臉，喜悅溢于言表，“寶貝，二十號的晚宴，mama一定會讓你大展風采?！蓖瑫r對外界宣布，我親生的女兒，我的心肝寶貝，終于回家了。

    馮清清緩緩升起一個問號，沒聽懂。

    “你的眼睛怎么了?還有人敢欺負你?”注意到馮清清眼睛不對勁的方好一下子緊張起來，追問道。

    馮清清慌忙低下頭，擺手，“沒事，風吹的而已?！?/br>
    “真的沒事?你不要騙mama?！狈胶妙^跟著低下去，仔仔細細地瞧。

    “真沒事，不騙你?！?/br>
    踏入家門的陸雪薇聽見她們的對話，沉默地站在玄關打量了他們一會。不出意料，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回來了。

    陸雪薇看著被簇擁在中間的馮清清，恨意難以遏制，在心中肆意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