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被摁著剃了頭頂中間的頭發，被摁著換上了不屬于他們國家的衣服，掙扎的時候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等被堵著嘴從警察局押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從一個普通的乞兒變成了一個罪大惡極的他國罪犯。

    沒人認得出他就是那個在城中流浪乞討的小風，無數臭雞蛋，爛菜葉被砸到他身上。

    人們在他身上肆意的發泄著怒氣，卻沒注意他那委屈絕望的臉。

    小風想過自己會死，這世道誰沒點心理準備，特別是他們這草根爛泥一樣的生命。

    可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死，替代著敵國的犯人，背負著全城的罵名，這樣屈辱的毫無尊嚴的死。

    他拼命抬起頭，想讓人認出他的臉，想聽人說一句，這不是倭國人吧？這好像是我們花國的孩子。

    只要不背負著這樣污名，讓他即刻死了也沒關系的。

    可是沒有……

    人們已經被憤怒和大仇得報的爽快沖昏了頭腦。

    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小的乞兒，有幾個人是真的能記清他的臉？

    但有一個人絕對可以，就是被他養大的土豆。

    在土豆眼里，小風哥哥不管是什么樣子，都是他的小風哥哥，那個會在寒冷的冬夜中，緊緊把他抱在懷里的小風哥哥，那個在他餓肚子時，即使去跪地磕頭，去偷，也要讓他吃上飯的小風哥哥。

    他永遠會第一眼認出他。

    土豆年紀還小，他不知道為什么哥哥會被換上這樣的衣服，剃一個那么難看的頭。

    又是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圍著哥哥罵，罵哥哥趕緊去死。

    但他好害怕啊，就像阿爸被抓走那天。

    他扶著門一直等，一直等阿爸回來。

    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太陽重新出現。

    他們都說阿爸回不來了，因為他死了。

    他當時還不知道什么叫死了，后來他明白了。

    死了就是一動不動的躺在路邊，任由誰喊都不會再回應，死了就是被拉走一把火燒掉，或者草席一卷埋在地里。

    而現在……

    小風哥哥也要死了嗎？

    他追在押送的隊伍后面，一聲一聲的喊著小風哥哥，喊著小風哥哥不要死。

    他可以不吃東西了，也可以不去學堂，等他長大了，他也可以把小風哥哥偷過的東西都雙倍還回去，再苦再累都行，讓他當牛做馬也行，可不可以不殺小風哥哥了？

    他真的真的……不能沒有小風哥哥??！

    小風聽見了土豆的聲音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可鄭大帥就是這賓城的天，天要做的事，怎么可能會讓一個七歲的孩子給攪了。

    他剛跟到刑場，還沒等靠近人群中間，兩個壯實的男人突然出現，拖起土豆就走。

    土豆手腳并用的去掙扎，被其中一個男人一腳踹在后心處，一口鮮血噴灑而出，落在滿是灰塵的土地上。

    人群中間，被押在地上的小風正好看見這一幕。

    看著他護著長大的弟弟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被拖著腿拽走。

    看著他掙扎著想爬向他，可纖細的手指都扣在地上摳出血了也無濟于事。

    看著他就那樣消失在街角，注定兇多吉少。

    小風絕望的發出陣陣哀鳴，仿佛遍體鱗傷的小獸，

    原來地獄就是這樣，讓人以為已經到了十八層，其實它還可能讓人更加悲慘絕望。

    小風就這么死了，沒有自己的性命，丟了自己的身份，好像從未在世上走過一遭般的毫無痕跡。

    就像一把灰塵，被人一口氣吹散，什么都不剩。

    而土豆沒有死，他被打的背了氣扔到了亂葬崗。

    半夜醒了后他漫山遍野的找他哥哥的尸體。

    但他不知道，鄭大帥為了防止日后出現別的意外，他早就讓人一把火燒了那幾只替罪羊。

    美其名曰，挫骨揚灰。

    土豆沒找到哥哥的尸體，還在想哥哥是不是活著呢，在回城的路上暈倒在了路上，被一個商人救了。

    那商人表面對他很好，把他養大成人，悉心教導。

    可他其實不是國人，而是敵國的jian細。

    他培養土豆也是為了能讓他替他效力。

    他一次一次的提及小風的慘死，一次一次的灌輸著土豆對鄭大帥和賓城人的仇恨。

    土豆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仇恨和偏激被無限放大，他恨不得能毀滅掉整個賓城，為小風和曾經的自己陪葬。

    可在一次無意間知道那商人的身份后，土豆才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

    一邊是切實存在的血海深仇，一邊是雖然利用也撫養他長大的敵國人。

    土豆在這兩邊糾結撕扯，最后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自己國家。

    一枚炸彈，炸死了商人，炸死了鄭大帥父子，也炸死了自己。

    他用商人的死對得起國家，用鄭大帥父子的死對得起小風，用自己的死對得起商人這些年的養育。

    卻唯獨沒有想過如何對得起自己……

    白扇接受完記憶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再一對時間線，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起！

    “干！要來不及了！”

    腳下一陣無力，肚子里也空落落的，白扇差點又一頭栽倒。

    他撐著地緩了一會才讓眼前的黑影褪去，讓自己重新站起。

    而現在這里是離賓城上百公里的戰場，回到賓城以他現在的情形還需要走上幾天幾夜。

    白扇嘆了口氣，不怪小風會偷東西，一邊是餓死自己，一邊是偷東西喂飽肚子，估計沒有幾個人會選前者吧。

    特別是他們那種除了乞討和小偷小摸，根本沒有別的辦法糊口的乞兒們。

    他撐著自己往回走，路上還撿個棍子做支撐，一直走到天都黑了，他才隱隱看見有人煙的地方。

    如果是往常，他可能也不敢隨意借宿或者去敲門。

    萬一碰到人圖謀他的美色就不好了，可現在嘛……

    他拍了拍自己一馬平川的胸脯，干脆的走進了村子。

    村里最多的就是空房子，離戰場這么近，能跑的估計都跑了，只剩些老弱病殘，跑也跑不遠的留在此處等死。

    白扇敲了兩家門都是這個情況，但好歹有一戶的大爺心很好，勻了他半塊雜糧野菜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