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給自己定下了短期人生目標:不再喝酒,絕不鬼混,多賺錢,以及,今晚一定把全場的人都逗笑。走到 ounce 看到了站在檢票處查驗身份證的余都樂,瘦瘦高高戴著眼鏡在寒風中瑟縮,身上披著件質量一般的長毛大衣,乍一看,披著蓑笠的脫口秀看門人。 有觀眾認出她:“顧逸!” 她笑嘻嘻地打招呼。 “又喝多了吧!” “別打臉,別打臉?!彼s著脖子鉆進去,觀眾都知道她的人設,女酒鬼。另一個人設,只要開場,三句話就聽到。 在工作之余她是個脫口秀演員。今天晚上她第二個出場,稿子在周中就寫好了,還沒來得及背熟,臺上八成也不會按稿子來。她的臺風余都樂總結過,順水推舟,順勢而為,見風使舵,及時行樂。 和她的人差不多。 ounce 中文名“盎司”,是個在襄陽北路小洋房二樓的小酒吧。一樓是個經營不善卻裝潢考究復古的書店,靠賣酒撐著雙語脫口秀開放麥。叫“盎司”是因為老板詩意地覺得,喝過酒的人無比感性,而讓靈魂輕盈起來的大腦里的杏仁核,也許只有一盎司。二樓是個沙發酒吧,舞臺像個客廳,背景上有滿書架的書和一扇真窗子,開著任音樂和笑聲飄出窗外。暖場期間放的都是 lounge 音樂(沙發音樂),慵懶多變,隨性浪漫,和不規則擺放的沙發、高腳凳和琳瑯的酒一樣,進來就有一種全身心放松的愜意。酒吧生意一直都很好,講脫口秀也像是融入在其中的背景音,無論顧逸,還是其他講中文或外語的演員,只要走上舞臺,座位里只會發出笑聲,是都市夜晚的氣氛組。 顧逸在后臺候場,順著縫隙里偷窺觀眾,尋找可以互動的對象。前排都是喜歡互動的觀眾,有些甚至是帶著段子來挑釁演員的飯碗。偏右坐著個帥哥,握著手機看著書架出神,四舍五入像在看她。燈光昏暗看不太清,但暖黃色的燈光照到他的臉,有棱有角,哪怕低調都掩不住帥的類型。 倒是沒發現書架縫隙里有人看他。顧逸自認為不是個特別看臉的女人,但帥哥不看兩眼不可能,這不是浪費社會資源嗎。平直的眉骨,略有小駝峰的直鼻和漂亮的嘴唇,下巴略方,整體輪廓卻不具攻擊性,也許是圓顱頂造成的;尤其配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卷發梳在腦后露出額頭,整個人有點文藝,又有點憂郁。她很容易被這種看起來有故事的人吸引,當然,長得帥,吸引的不只是她。 余都樂在身后問:“是不是看第一排那個帥哥?” “你怎么知道?” “已經有至少十個女孩兒在問他要聯系方式了?!?/br> “這么火爆?” “帥哥多,但是這一款不怎么油膩還冰山的,鳳毛麟角。在我這兒亂搭訕的多了去了,誰還沒有點想糟蹋高嶺之花的欲望。你也想試試?” “我不配?!鳖櫼葸@話是自嘲,她踩著帆布鞋邋邋遢遢的,的確是完全不具備競爭力。 “很有自知之明?!?/br> “但我好笑??!”顧逸兩手在空中轉個圈,往鬢角一捋,捋出了點圓滑的氣勢走了出去。 “大家好,我是顧逸,我又來了?!?/br> 臺下稀稀拉拉的掌聲,她習慣了。 “今天有第一次來的嗎?”看到過半的舉手,顧逸笑了:“看來我們盎司是個沒什么回頭客的地方?!?/br> 笑聲就此開始。顧逸習慣性地會閑聊兩句,慢慢引到自己的主題,她當然沒有放過和帥哥互動的機會:“這位帥哥,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帥哥點了點頭。 “是為什么來看脫口秀呢,因為這是你喜歡的休閑嗎?” “就是抽中了?!?/br> “哦,明白了。抽中一般是都可以帶一位朋友的,為了給單身的人制造機會。你怎么把這張票浪費了呢,生活里人緣比較差嗎?” 冒犯是脫口秀的一貫奧義。但帥哥一點都不覺得難堪:“沒往這上面想?!?/br> “后面的朋友可能看不清,他真的長得挺帥的,也是真憑本事單身?!笔盏揭魂嚭逍χ?,她滿意地打圓場扯回正題:“熟悉我的朋友也知道,我倒霉都是家常便飯。但今早我遇上了件喜事,我丟了三年的車,換了把車鎖又出現在地鐵站了?!?/br> 她的另一個人設就是倒霉蛋。 “我還認真檢查了一下這車是不是我的,橫梁刮掉的漆都沒補。當時我就很生氣,連漆都不保養一下,難道車只是你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嗎?我就不一樣——這漆就是校園十大歌手我用來扛道具時刮掉的?!?/br> “對車這么不好,我剝奪現在這位車主的權利,車是我丟的,我有本事憑實力給她幸福,漆這么一點錢都不愿意花,我愿意。想到這兒我扛起車子就走,今后嚴寒酷暑,我養它。結果警察在人行道上和我招手,當場就罰了我五十。丘比特和月老都沒這么快,我要是許愿談戀愛,他倆能連夜買站票?!?/br> 觀眾笑得前仰后合,第一排提問過的帥哥面無表情。她自顧自地往下講:“這大上海也的確嚴寒刺骨,我扛了一會兒車就累了,有老阿姨還在路口問我,噢喲,小姑娘好先開鎖的呀。阿姨不清楚,但是這附近有個李叔,拆鎖技術很好的!我就去了,結果這個李叔換個鎖收了我一百二,比交警還兇殘。那就付吧,好歹比扛著走在路上好看多了,那個樣子真的太不像話了,男生看了覺得沒有形象,躲得都遠遠的還在笑。但我不怕,我不在乎有沒有男朋友,只在乎我的車還好不好,能不能被偷,補完漆轉手——能賣多少錢?!?/br> 逆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