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喝?!?/br> 空氣安靜了兩秒。 楊枝捏了一片薯片,放進嘴里,咬得咔嚓咔嚓。 她沒有看慕留,所有目光匯集于正前方的地鐵指示牌,半寸也不移動。 “你今天去哪里玩了?”她問道。 慕留從容地回答:“去了奧賽,然后去了河對面的公園,下午回酒店開了個組會?!?/br> “你還去別的博物館了嗎?” “沒有,只去了奧賽?!?/br> “怎么沒去盧浮宮?” “沒來得及,”慕留的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下次再去?!?/br> 楊枝又捏了一片薯片。 可薯片太咸,她喝下一大口酒,滿嘴都是檸檬味。 服務員把前菜送上桌的時候,楊枝察覺到自己不太舒服。 她明明坐在室外的藤椅上,卻有一種輕微的窒息感,心臟慢慢縮緊,跳動聲越來越明顯。 “慕留,”她平靜地叫著他,“我好像喝醉了?!?/br> 慕留一怔,“你有什么感覺?想吐嗎?” “不想,我有點暈?!?/br> 楊枝說著話,眼中的畫面變換了,四周出現了一圈黑色,圍住了綠色的花園,紅色的站牌,黑色迅速擴張,從外到里,眼前什么也沒有了。 與此同時,世界上的所有聲音像被裝進了一個白色塑料袋,怎么聽也聽不清楚,提在手里,輕輕一擲,離她越來越遠了。 身體失去了意識,左右一晃,向慕留的懷里栽了下來。 慕留心跳一停,伸出手掌接住楊枝溫熱的側臉,另一只手慌亂地從她身前繞過去,握成拳,托住了她的腰,支撐起她上半身的所有重量。 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幾秒鐘,理智才漸漸回到了腦子,他攏著她,在她耳邊叫她,一聲又一聲,“楊枝,楊枝?!?/br> 懷里的人閉著眼睛,沒有一點反應。 熱心的鄰座顧客站了起來,指了指椅子,對慕留說了句法語。慕留一句也沒聽懂,但是他看懂了,可以讓楊枝躺在椅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把楊枝又輕又穩地平放在了座位上。她面色平和,呼吸均勻,好像只是突然困了,所以不拘時地地睡上了覺,睡得很香。 慕留猶豫地伸出食指,探了探楊枝的鼻息。 幸好。 服務員也過來了,慕留問他法國的急救電話是多少,又問他最近的醫院在哪里,一個女生用磕磕巴巴的英語對慕留說道:“你不能把一個睡覺的女孩帶走,如果你們要去醫院,我和你們一起去?!?/br> 慕留在手機上叫著出租車,機械地應道:“好?!?/br> 楊枝知道自己暈過去了。 她覺得她只暈了一秒鐘,在下一秒就醒過來了。 她睜開眼,發現世界東倒西歪,人是躺著走的,樹是橫著長的,車是豎著開的,耳邊是亂糟糟的。 楊枝動了一下胳膊。 慕留很快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對上她霧茫茫的眼睛,松了一口氣,“楊枝?!?/br> 楊枝不好意思地笑了,向他小聲確認:“我是不是暈倒了?” “嗯,現在有什么感覺?” “好像沒有什么感覺?!?/br> 昏倒前的不適癥狀似乎都不見了,她現在看得見顏色,聽得見聲音,心臟好像也恢復了正常。 慕留點點頭,臉色依舊蒼白,“我打了車,還有三分鐘到,咱們去趟醫院?!?/br> 他扶著楊枝慢慢坐直,楊枝這才看見自己跟前站了這么多人,一種被圍觀的羞恥感代替了酒精,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 她拉著慕留躲到街對面去等車。 楊枝有點嫌麻煩,“其實我用不著去醫院,已經沒事了?!?/br> 慕留嘆了聲氣,“楊枝,從你說難受,到你暈倒,中間連一分鐘都沒有?!?/br> “可是我沒有預約,只能去急診,上次我一個同學的胳膊被玻璃劃了個大口子,在急診排了三個小時才排到?!?/br> “……去了再說?!?/br> 楊枝別過了頭。 一抬眼,神情恍惚。 咖啡館露臺的黃色小燈,街邊的路燈,臨街臥室的臺燈,萬千光線織成了一張晶瑩明亮的網,一直撒到道路盡頭,一趟地鐵在高架橋緩慢而過,車廂里的白光明晃晃。 真是個好兆頭,楊枝暈乎乎地想,會像她的人生,長久而明亮。 她把腦袋轉回來,指著巴黎最常見的夜景,笑著問慕留:“真漂亮,是不是?” 慕留望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慕留問來的這家醫院又大又現代,楊枝覺得像機場,空無一人的機場。 兩個人一晚上除了薯片和法棍什么也沒吃,這會兒坐在急診門口的椅子上,餓得肚子咕咕叫。 楊枝跟慕留商量,“要不就別排隊了吧……”找個地方吃飯不行嗎? 慕留十分堅持,“來都來了?!?/br> “可是我想吃好吃的?!?/br> “比如?” 楊枝報上了菜名,“想吃回鍋rou,豆花牛柳,空心菜,仔姜rou絲,還想吃枇杷?!?/br> 她問慕留:“你知道什么樣的枇杷最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