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這一晚,楊枝變成了很多年前的那輛小車,在斜坡上騎上去又滑下來,幾次不夠,就滑上十幾次,那時有多痛苦,現在就有多暢快。她滑到鐵塔要亮燈,太陽要落山,右邊的慕留不在右邊,只有江珠看不下去,把題拿過來給她一步一步地講。 可是他為什么又出現在她右邊? 楊枝和慕留微微喘著氣,并排坐在河邊的水泥地上平復呼吸。 楊枝翻了翻自己的包,發現是徒勞一場,“忘記帶水了?!?/br> “我有?!蹦搅舸蜷_他的背包,取出兩瓶礦泉水,給了楊枝一瓶。 咕咚咕咚,一人喝了半瓶。 慕留把瓶蓋擰上,問道:“心情好一點了嗎?” 楊枝笑著點頭,“好很多?!?/br> 慕留伸進褲子口袋,拿出了一顆薄荷糖,是昨天沒送成的那顆。 楊枝昨晚只是匆匆一瞥,今天才看清楚外包裝,“這不是你的最愛嗎?” “嗯,所以我今天又去他家吃了一次,”慕留從口袋里拿出第二顆,“然后又順走了幾個?!?/br> 楊枝沒吃晚飯,現在正好有點餓,她不客氣地撕開了包裝。 慕留伸出一只手,候在她旁邊,不一會兒, 一張藍綠色包裝紙輕輕落了下來,他指尖一攏,把塑料紙攥進了手心。 一趟城郊地鐵在他們身后開過,車輪駛過鐵軌,劃出幾道尖銳的噪音。 轟隆中,楊枝聽見慕留問她:“高中畢業典禮之后,你們班去吃飯了嗎?” 楊枝在心里復述了一遍,高中畢業典禮。 等到地鐵走了,噪聲遠了,她才回答:“沒有吧?!?/br> “那你在做什么?” “我好像和小姨回家了,你們班呢?” “去吃了個飯?!?/br> “那你問這個干什么?” 慕留垂下腦袋,“沒事?!?/br> 或許是因為慕留開了個頭,所以楊枝也講起了過去的人,“前幾天陳琢來巴黎找我玩,我也帶她去了這家餐廳?!?/br> “她在做什么?” “在做科研助理,她下個學期也要開始讀博了,心理學?!?/br> “在哪里?” “在劍橋,”楊枝故意強調一下,“英國的?!?/br> 慕留含著糖,眼睛逐漸睜大,瞪得像銅鈴。 慕留這個人素來冷靜,也素來擅長管理表情,楊枝還是第一次在這張臉上看見這么夸張的神態,忍不住笑了。 過了半晌,慕留才出聲,“厲害?!?/br> “你夸得一點兒也不走心?!?/br> “……那你讓我說什么,她次次考倒數第二?!?/br> “那是高一,后面她就不這樣了?!?/br> 慕留停頓了一下,“她一直坐在你后面嗎?” “嗯,樂樂也是?!?/br> “挺好的,”慕留輕笑了一聲,“常樂樂前幾天還給我發微信來著?!?/br> “找你做什么?” “他爸公司招人,他讓我把招聘廣告發在學校群里?!?/br> 楊枝又樂了,“那你發了嗎?” “發了,待遇很好,很搶手,我去的話都不一定能應聘得上,我給你看看?”慕留作勢拿手機。 楊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用,我在我們學校群里看見過,我肯定應聘不上?!?/br> 慕留也樂了。 一只傻鴿子正好從他們跟前一頓一頓地路過,爪子動一下,腦袋就往前伸一下,脖子上的羽毛在陽光下閃著絢麗的亮紫色,走得閑庭信步,視若無睹。 兩個人說不清到底哪里好笑,可能哪里都好笑,所以看見只鴿子也要笑,吵得剛要在他們旁邊落座的情侶又走遠了幾步。 黃昏降至,最后一縷余暉慷慨地灑在一雙年輕的笑臉上,地上的兩道影子越拉越長,從前挨上了從前。 身后的梧桐樹又高又直,樹葉繁茂,攬著夕陽,影子簌簌地掉在樹干上,斑駁疊住了斑駁。 慕留依舊在耳邊笑,楊枝望著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嚼碎了薄荷糖,喉間又甜又涼。 原來巴黎的夏天是這樣的。 分別的時候,慕留又約了楊枝明天見面。 “我后天就走,要去蘇黎世找個朋友,本科同學,男的,”他模樣認真,語調不自然地抑揚頓挫,“所以,明天晚上,我請你吃個飯,怎么樣?” “然后就回去了嗎?” “對?!?/br> 楊枝想了想,“還是我請你吧,吃飯之前可以再來這里騎一會兒自行車嗎?” 慕留兩眼彎彎,“沒問題?!?/br> 楊枝回到家,拆開了禮物盒子。 里面是一臺銀色相機,相機只是卡片機,但是因為外觀漂亮,濾鏡獨特,價格在近幾年被炒得很高。楊枝對攝影這類閑情逸趣不甚了了,她知道它,也只是因為嘉禾一直想買,跟她說過好幾次。 相機下面壓著一張卡片,楊枝把卡片抽出來,看見了程唯的字: “寶寶,四周年快樂。 希望你把快樂瞬間留下來,也希望我們以后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拍下很多很多照片。 我愛你?!?/br> 楊枝洗完澡,躺在床上給程唯發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