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這封信落實在徒步過程中,午休營地附近一塊大石頭上,字跡略顯飄逸,筆鋒依舊剛勁,充滿決絕意味。 這是高山上的一處小塊平地,周圍是茂密的原始森林,秋季樹木色彩鮮艷,漫山濃烈,不遠處有清越的水聲,空氣中滿是樹葉、花草和苔蘚混合的辛辣味道。 山中步行六小時,吃過干糧后,江飲和昆妲依偎在墊子上睡著,老k側身蜷躺在旁。 信寫完,昆姝疊成小船收進外套口袋,不急著交出去,在墊子上還剩的一個小角理理衣擺躺下。 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還是奶團子的meimei躺在搖籃里,天氣炎熱,她輕輕為她打著扇。 她手腳白嫩如藕,胡亂撲騰,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眼睛大而明亮,清澈如潭,小嘴粉紅,水潤飽滿。 在生命的起點,彼此嶄新的人生都還未來得及展開,抬眼望,日光明燦,夏季的花園熱烈美麗,耳畔蟬聲嘶鳴不絕,mama站在花園里,糾結要采下哪一枝用來裝點房間…… 一場華麗盛大的幻覺。 醒來時,渾身熱汗,身上有被螞蟻或不知名昆蟲叮咬的痛感,昆姝坐起來,看到她們尚在沉睡,忽而悲從中來,淚涌不止。 她起身離開,跟隨水聲來到溪邊僻靜處,讓眼淚滴落在溪水里。 隱隱約約,林中傳來呼喚,昆姝掬洗清洗臉龐,濕漉額發,冰潤紅腫的眼眶。 “水好涼,要來洗手嗎?” 昆妲蹦跳來到她身邊,并肩同她蹲在水邊,歪頭,“會不會有螞蟥?” “不會?!崩ユ_口,努力讓自己聲線不顯異常,“是山上來的雪水,沒有蟲子,洗洗手沒關系?!?/br> “jiejie?!彼衙兹椎哪X袋靠在她肩膀,輕輕蹭,像小貓撒嬌。 低低“嗯”一聲,昆姝手環抱住她肩膀,親吻她的額頭。 鮮少有這樣的親密時刻,除了陳默,昆姝總是習慣性與周圍人保持安全距離。 “獼猴桃!獼猴桃!快來玩水,這邊水好冰喏!”昆妲扭頭大聲喊。 江飲遠遠答應,說就來了,昆姝松開抱緊她肩膀的手掌,手臂縮回。 一個自負到極點,需要在旁人的依賴、倚靠中存活的怪物,所經營的繁華昌盛逐漸凋亡。 母親和愛人先后離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姊妹也有人替她照料,那她的存在還有意義嗎? 在陳默離開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變得無情而消極,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她不能把昆妲自私留在身邊,她需要一段健康的關系,需要被愛,需要穩定的生活,也需要絕對的安全。 啟程,下午快速穿越一片螞蟥區,事先準備齊全,手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粗心大意的老k,大家都沒有受傷。 到安全的地方,昆姝用打火機炙烤吸附在老k腳踝的螞蟥,在他鞋面和褲子上噴灑食鹽水。 陳默還在的時候,昆姝和她曾四處收集資料,熟悉徒步路線以及應對雨林中的螞蟥,主要還是以防護為主。 昆妲和江飲都乖乖聽話,沒有露出皮膚,只有老k不以為意,最終為自己的自負和輕敵付出代價。 他還嘴硬,說流這么點血算什么,又死不了。昆妲說確實死不了,還沒她一天大姨媽流得多。 大家笑開,修整后繼續趕路。 開始的路程還算輕松,腳下的土地已經被無數雙腳踩實了,有令人心安的穩固,傍晚時,她們抵達山中修建專供給徒步者的簡陋客棧。 條件自然比不上縣里的酒店,飯菜味道卻非常美味,也可能是因為疲憊和饑餓。 方桌上一張藍白花紋的塑料墊布,布滿積年累月無法去除的油污,四人圍坐,趕了一天的路,已經疲憊至極,彼此無話,只有咀嚼和吞咽的細碎聲響。 飯后大家圍坐火堆烘干濕透的鞋襪,昆妲嚷嚷累,江飲牽她去找熱水泡腳,老k精力充沛,在外頭看客棧老板散養的黑豬和騾子,與人閑聊。 昆姝披著外套獨自坐在火邊寫信,清冷眉眼被火光點燃,臉蛋被炙烤得微微泛起坨紅。 [路途的險峻其實不足為奇,我一路都在觀察,江飲是堅韌頑強的性格,即使環境險惡,也能克服,你呢,好像從始至終都適應得很好。] [讓我想起我們逃亡的那段日子,幾天幾夜露宿在人跡罕至的森林,周身布滿荊棘的劃傷,你從來沒有向我抱怨,也不問我為什么。] [為什么又落得如此境地。] [也慶幸,mama那時已經不在,不必跟著我受那份苦。] [好幾次,感覺快要活不下去,我問你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告訴我,你想回家,回到真正的家,想和愛的人在一起,你相信她一直在等你,等待你們團圓那一天。] [我確實很沒用,總是讓你置身危險,不能給你真正想要的生活?,F在很好,你有江飲,也同時擁有她的家人,她的貓。] [jiejie非常欣慰。] 木炭黑紅,火焰蓽剝有聲,昆姝抬起頭,添了把柴,用鉗子從火里扒出幾只黢黑的土豆,打算等它晾涼,把meimei們叫過來吃。 第 106 章 去往夢中的故鄉(終) 萬物生長, 自有軌跡,晨間眺望遠山,翠谷云蒸霧繞, 江水環抱山體迂回流淌, 轟鳴聲不絕。 雅魯藏布江,源自喜馬拉雅山中段,經印度和孟加拉國, 從孟加拉灣匯入印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