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精赤的幽魂在毒辣天光下行走，身體寸寸皮膚都被炙烤得劇痛。

    快走到小區門口時，江飲已經快給曬化了，后背肩胛兩片被汗水浸潤。

    她一路亂七八糟想了很多，這時蹙眉努力回憶，卻一點重點也抓不住，就覺得煩，終于快走到樓道口時接到蘇蔚電話，趕忙得救似接起來。

    “哎呦，秒接?！碧K蔚毫不留情揭穿她，“等半天了吧，等得心都焦了吧，是不是連公交卡都舍不得刷，悶頭走回家的?！?/br>
    樓道口蓬出的陰涼氣撲一臉，江飲頓覺渾身爽利，口氣硬起來：“有屁就放?！?/br>
    蘇蔚輕笑兩聲，“我說，你真不管她了?！?/br>
    “誰？”江飲明知故問。

    “裝，你就裝?！碧K蔚不介意說得再清楚些，“你初戀，你前女友，你家大小姐，剛還把人丟馬路邊呢。我跟你說，她在我家呢，你要想，可以隨時來接，要么我給你送過去?！?/br>
    江飲冷笑，“我不是她媽，對她沒有撫養義務，也不會收留她，看在小時候的面子上，請她吃飯還幫她交話費，已經仁至義盡?！?/br>
    說到話費蘇蔚笑聲更大，“你這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連份早餐都不放過占便宜的機會，當真會手滑多打一個零？還給人家買吃的?！?/br>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苯嫷?。

    “嗷，打盹了?！碧K蔚說：“慌了，亂了，被人美色給迷惑了，舊愛重逢整個都心潮澎湃得不能自已了?！?/br>
    江飲音色始終保持冷酷，“我沒心情跟你說相聲?！?/br>
    蘇蔚說回正事：“你就不想知道她這些年都發生了什么？你知道她是有難處的?！?/br>
    “那又怎么樣?！苯嫹磫枺骸拔揖偷靡惠呑永λ砩?？我不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能重新開始？”

    “那不都過去的事了?！碧K蔚說：“七八年了，都是大人了，還這么斤斤計較?！?/br>
    江飲快速回：“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沒資格不讓我計較?！?/br>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只有蘇蔚淺淺的呼吸聲，江飲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昆妲的樣子。

    她應該在聽電話，或坐或站，面上會是何種表情？

    蘇蔚試著再勸，“那做不成戀人，還能做朋友嘛，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頓了頓，也是有心緩和氣氛，語氣曖昧，“難不成你還喜歡我們妃妃?！?/br>
    江飲頓時跳腳，“我喜歡她什么？我喜歡犯賤？”

    “反應別這么大?！碧K蔚怪聲怪氣，“都不打自招了?！?/br>
    “放你的屁！”江飲惡狠狠掛斷電話。

    蘇蔚手機開的免提，通話一字不差落進昆妲耳朵，她衣服臟著，很識趣不往人家沙發上坐，光腳蹲在地毯上，雙手抱膝，像只無害的小兔。

    “還生氣呢，氣性大?！碧K蔚笑著安慰她。

    昆妲輕輕點頭，沒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想用一下衛生間，洗個澡?！?/br>
    蘇蔚說“好”，讓她別客氣，當是自己家。耽誤一上午，蘇蔚必須得走了，拿了茶幾上車鑰匙，“你就在家玩，我去一趟公司，開個會下午回來陪你，幫你想別的辦法?！?/br>
    這會兒的昆妲全沒在江飲面前那股野蠻勁兒，她乖得不得了，起身直把蘇蔚送到車庫，言行處處都賠著小心。

    蘇蔚拉了一下她的手，“你別這樣，我們平常相處就可以，這樣怪難受的?！?/br>
    小時候都暗暗較過勁，比誰家更有錢，比父母送的禮物，比人際好比學習差，無知又虛榮。

    后來昆妲家道中落，隨家人遠走，朋友們都自然而然斷了聯系，也包括蘇蔚。

    念及舊時情誼，頭幾年蘇蔚也勞心勞力幫著江飲找過她，但始終沒有消息，還是兩年前在曼谷旅游時意外重逢。

    蘇蔚印象里，那時的昆妲，勝過現在。

    她在夜場賣啤酒，妝容明艷，衣著清涼，各色男女中游魚般自如穿梭，中英文流利切換，混雜幾句夾生泰語，有即將落在肩頭和腰肢的手掌，能游刃有余化解。

    乍然相見，蘇蔚驚喜，詢問她過往和近況，她目光有些許的哀痛，但還能笑出聲來。

    “自食其力，挺好的?！?/br>
    不可避免提及江飲，蘇蔚說她不得了，好幾家店，大富婆。昆妲早有所料般：“我能想到的，她那么厲害，從小就那么厲害?！?/br>
    “但還是一如既往摳門?！碧K蔚調侃說。

    “節儉是好習慣，我現在應該比她更摳門?！崩ユб残χ?。

    那次蘇蔚跟幾個公司高管一起去的，沒人認識昆妲，她們買了很多酒，昆妲陪著喝了幾杯就走了，忙著趕下一個場子。

    回來蘇蔚也沒跟江飲提起過，昆妲特意叮囑的。

    兩年后再見，蘇蔚不知道她身上又發生了什么，她明明有勤懇工作，卻更加窮困潦倒，眸光黯淡蒙塵。

    “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下?！碧K蔚拉開車門坐上去。

    昆妲點點頭，守著車庫電動卷簾門落下才抬步往回走。

    江飲一天都沒去店里，也沒吃飯，回家洗完澡躺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抱著枕頭發了幾個小時呆，直到天黑才給自己煮了碗泡面。

    飯后她下樓去小區里逛了一圈，正是各家遛彎遛孩子的點，老頭老太太閑話家常，夫妻并排樹下納涼，孩子成群結隊奔跑……

    她獨坐人群中，廣場舞歡樂曲聲像隔著水面傳來，她彎下腰，雙手捂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