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司徒云昭在敲山震虎。 任誰都看得出。司徒文敬認命地跪下來, 臉色垂敗, “臣年邁體弱,自請乞骸骨, 望圣上允準?!?/br> “準?!?/br> 司徒云昭卻話鋒一轉, “來人, 擬旨。司徒文敬才德兼備, 經世致用, 在國危難之際, 力挽狂瀾, 賜封司徒文敬為勇毅侯, 賜府邸,加封食邑,世襲罔替?!?/br> 司徒文敬父子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 “不過朕有個要求, 你的世子人選此生不可更,至于你的其他子嗣就要在此事里自求多福了?!彼就皆普牙涞难凵衤舆^父子二人的臉。 打個巴掌, 給顆甜棗。司徒文敬身居高位多年仍舊頓感壓迫,連脊背都不自覺彎了幾分,“老臣明白?!?/br> 初春時節的夜晚,狂風肆虐,暴雨傾盆,雨水猛烈地向下砸著,彷佛要將人間的一切溺斃。 白府的侍女端著水盆進進出出,司徒清瀟夜里高熱不退,慘白的臉連帶著唇都不見血色,閉著眼睛,身上蓋著錦被,若非錦被下冷得微微抖動的肩膀,幾乎不能證明她還活著。 即便是已經服過藥了依舊如此。蘇木和白蕤守在床邊十分擔憂,不愿合眼。 白蕤眼見司徒清瀟越發嚴重,意識都已經不甚清醒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急萬分地站起來,“一定是白日里又著了涼,這可如何是好?我去叫祖母?!?/br> “不要…”司徒清瀟想抬手去抓,卻沒有半分力,艱難地張開干涸的唇,用盡了力氣也只發出了一聲氣聲,喉嚨就像被烈火灼燒過一樣痛。 蘇木會意,抓住了白蕤,“夜深了,別擾了老夫人休息。明天白日里再請老夫人來看看吧?!?/br> 白蕤靈動清麗的眼睛里盡是憂慮傷心,抹了一把眼淚,“可是jiejie……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司徒清瀟想安慰她,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只能用唇的動作,告訴她自己睡一會便會好的。 白蕤只能認命地坐下來,“好,jiejie,你睡。我就在這里守著你?!?/br> 還沒有一柱香的時間,司徒清瀟意識迷蒙著伸出纖細的手腕,摸索什么,瘦弱的手腕骨骼分明,得仿佛隨時能被折斷一般。 蘇木知道她要什么,把疊在床榻邊的一件玄色衣袍放進錦被里。 司徒清瀟立刻緊緊抓住,她蒼白如玉的手背手指都顯得有些透白,仿佛下一瞬便要消散人間一般脆弱。但她抓著這件衣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抱在懷里,在臉頰邊輕輕地蹭。那樣子,就像是每一次在與司徒云昭擁抱一樣。 那是司徒云昭唯一留在公主府的一件衣衫。 每次司徒清瀟清醒時,總是抱著這件衣衫,如墜冰窟,在冰窟里清醒著蝕骨剜心,如今意識不甚清醒,反而可以沉淪其中。 司徒清瀟留在白府,自從司徒云昭下令宗室遷移,便不知前朝宗室的府邸何時會被查封,前些日子,司徒清瀟去公主府收拾了一下簡單的行裝,只帶走了幾件素衣常服、孤本書籍,和這一件衣袍。 眾人皆皺起了眉頭,心痛、焦急,無以言表。白蕤更是眼淚一瞬間便奪眶而出,轉身跑出了房間,蘇木看到了眼淚,連忙讓蘇葉跟上去查看安撫。 卻沒成想,白蕤只穿著水綠色的裙裝,來不及披上一件外袍翻身上馬便沖進了雨中,蘇葉來不及反應,只得也立刻上馬跟了上去。 到了宮門外,白蕤翻身下馬,顧不得單薄的衣裙全身濕透,頭發被如注的大雨淋得散亂狼狽,抓起登聞鼓錘便要敲擊。蘇葉這才反應過來她要做什么,下馬的步伐匆匆忙忙,急切地擋在前面,“二小姐,不可以!” 自古以來,百姓若有冤案要案、軍務大事、狀告官宦,無人主持公道,請求面見皇帝,便可敲擊登聞鼓。凡敲擊登聞鼓者,皇帝必要面見。 “二小姐,您真的不能敲啊,今日您若敲了這鼓,明日必然滿朝文武皆知,您會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姐??!”敲擊登聞鼓是大事,若是所上報之事并非朝政要務,敲鼓之人會被治罪。倘若真的鬧起來,讓朝野上下,群臣百姓知道兩人的過往,司徒清瀟不知道要陷入怎樣的輿論之中。 白蕤卻不聽一言一語,“放開我,我不怕。我曾見過圣上,我絕不信此事無轉圜之余!”旁人不知道,可白蕤從小曾看著司徒清瀟是怎樣私藏司徒云昭的畫卷,視若珍寶地撫摸,將翻天的愛意壓抑在心底。司徒云昭是用怎樣溫柔耐心的眼神面對表面故作冷漠的司徒清瀟。她不信結局如此。 蘇葉滿眼焦急,眉頭緊鎖,面對面緊緊地抓住白蕤的胳膊,“如今前朝宗室已經處在輿論漩渦里了,如今的外界之事還瞞著小姐,已不能再亂上加亂了,難道您想明日滿城皆知,小姐遭天下人唾罵么?您快住手??!” 白蕤猛地掙脫蘇葉的阻攔,滿身雨水,眼神倔強地盯著她,“旁人之口算得了什么?我姐外表看起來雖然溫和,卻堅韌得很,認定了就絕不回頭,她絕不會在乎這些,你看不到我姐如今生不如死,多么痛苦么?” 宮門前空曠,白蕤之言卻仿佛有回響一般,在雨中久久不散。 蘇葉愣了一瞬,不知如何反駁,卻不放開她,“好,就算如此,二小姐,可您見到圣上又能如何,您別忘了她如今已經是一國之君,坐擁江山了,早非前日的平南王了!若她早已斷情絕愛,無一絲留戀,您今日讓圣上丟了面子,圣上龍顏大怒下要治小姐的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