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熟悉的長樂宮里只有兩三盞微亮的燭火搖曳,那人卻再也不會在了。司徒云昭刻意忽略心中翻涌的情緒,冷淡道:“這樣的結果,于她,于朕,都好?!?/br> 司徒云晴望過來的眼神無奈、心疼,又帶著與司徒云昭小時候相似的倔強,“我不明白,阿姊,如今您富有四海,一切都該苦盡甘來了,為何要壓抑自己的感情呢?為何要讓自己如此痛苦呢?你是我阿姊,我從小在您身邊長大,云暻常年在軍營,晚兒年幼,只有我時時刻刻看著您對她用情有多深,我曾經眼見著您為了她江山都可以不要,旁人不知道,我知道。我當真不信如今您為了皇位就要拋下她?!?/br> 任誰都看得出司徒云昭的隱忍,可她偏要將自己偽裝起來。 也許是這一聲阿姊,這番話讓她想起了無數個曾在王府的那些日日夜夜,司徒云昭突然抬起眼來,目光幽沉地盯著她,“那你可有想過朝臣、百姓會如何議論她?如今朕為國君,而她是前朝長公主。從前萬民、宗室將她視為保佑大齊天下的定海神針、大齊圣女。倘若他們知道自己奉為神祇的大齊圣女與我這篡位新君早已在一起了,倘若他們大齊國破家亡的宗室王公看著他們的大齊長公主做新帝之后,你猜他們會否揣測她投敵叛國,與朕里應外合,將大齊的滅國之責都加于她之身?你猜悠悠眾口會如何揣測、指責、辱罵、審判她?是說她父皇、弟弟尚在時就身為長公主不知廉恥、勾結賊子,投敵叛國?還是說她賣國jian女、大逆不道、忤逆不孝、欺世盜名?” “從前朕還沒有顛覆大齊,那時的風言風語已經足夠難聽了,你可有聽過她的親生父親、親弟弟知道了我們的關系,是如何辱她的么?”司徒云昭眼底無端地泛起猩紅,仿佛是記起那字字句句,比無數箭矢扎在身上還痛些,她拔高了音量,頭一次情緒顯得有些失控,“民間那些文人口誅筆伐,粗俗之人口耳相傳,你以為他們會歌頌長公主與朕的愛情么?!旁人如何辱朕,都無妨。這些年來,朕聽得多了,也不在乎。她一個白璧無瑕的女子,你要她如何忍受這些污言穢語?你不了解她么?她何時會去責怪旁人?她只會一次次在這些話語里引咎自責,再陷入那個家國天下、怨恨自己的怪圈里?!?/br> “朕自然也可以將所有罪責擔到自己身上,朕可以說,是朕將她強搶而來,這樣百姓只會覺得朕是個昏君,不會怪罪于她了,可是她絕不會讓朕這樣做的。任何壞事,她都不會讓朕一個人去承受?!彼就皆普巡蛔杂X將目光放柔軟。一次次,自己遇難,無論對自己而來的是箭、是刀,司徒清瀟從來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若是語言的利刃,也是一樣。她永遠會站在自己身邊分擔,或是站在自己背后安慰、支撐,亦或是直接擋在自己面前。 “防民之口,難于防川,無孔不入。朕不能將她禁錮在這,讓她聽那些流言蜚語。離開長京,雖然遠,可是可以遠離塵囂,遠離流言,沒有權力的傾軋,那才是她最喜歡的日子?!?/br> 司徒云昭知道,一直以來,她們都是不一樣的人,一個身在權力頂端,一個卻向往于世俗之外。 司徒云晴愕然失色,啞口無言,她的確從未考慮過這些。 司徒云晴身在司徒云昭的羽翼之下,從沒有經歷過那些刀山劍樹的日子,甚至都沒有聽到過這些,她磕磕絆絆,“也許,你們可以……不向外界透露你們的關系……” “從前,朕還為王,她還為公主時,我們可以不必向任何人交代我們的關系??扇缃耠逓橐粐?,以后的日子,就永遠離不開這皇宮了,朕有私事可言么?”司徒云昭拿起案上禮部送來的名單,眼神凌厲,“日后旁人再送上一份世家女子的名單供朕挑選,再讓朕議立皇夫,你讓她如何自處?還是朕一生將她藏匿在后宮里,像豢養一只見不得光的金絲雀一樣,讓她不見天日,讓她日日在后宮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著朕的寵幸?她才二十五歲啊。我們兩個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朕做不t到,她也做不到?!?/br> “可是您為何要趕她也去幽州行宮?宮變那日,您為何要那樣做,要那樣說,孟相都聽到了。我知道,阿姊,司徒氏的死根本和你無關?!?/br> 司徒云昭垂了垂眼眸,眼神暗淡,顯出無端的寂寥來,“朕那樣做,只是希望她恨朕,恨得徹底一些,這樣便不會太過責怪自己。至于送她也去幽州行宮,只是想斬斷我們之間僅剩的可能。日后,她愿意住在行宮也好,或是愿意離開行宮,帶著蘇木、蘇葉下江南、云游隱居也好,她需要什么,朕都可以悄悄地給。其他的,朕只作不知?!?/br> 站在司徒云昭的角度,這些太過深刻,她考慮得也太過深刻,這種愛也太過深沉了。司徒清瀟是個溫和、自苦的人,卻也是個堅韌、有膽識有魄力的女子,司徒云晴嘗試著站在司徒清瀟的角度,眨了眨眼睛,“或許,她并不在乎旁人之口呢?” “不。她還是在乎的?!?/br> 這次,司徒云晴看清了。她的眼尾紅了起來,眼里明明氤氳著水霧,卻又像有深深的霧靄隔絕其中。 司徒云晴敏銳地捕捉到司徒云昭這個情緒,這句話。從前司徒云昭常愛將司徒清瀟拘在自己身邊,從來不會在乎這些,是什么讓她這樣想。 司徒云晴想問出個究竟,“可是皇上,您為何會這樣想?” 司徒云昭顯然不愿再說了,打斷了她,起身披上大氅,“好了。朕還有奏折要批,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