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每次醒來,痛苦的回憶就像海浪翻涌一般直直地沖上她的心頭,將她拉入痛苦的深淵里反復折磨。 司徒清瀟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她環抱著身體,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抓住自己手臂上的素白布料。 “阿姊……”白蕤去觸碰司徒清瀟的胳膊,發現她像是剛從冰窟里打撈出來一般,全身冰冷得驚人。 白蕤眉頭蹙成了一團,連忙端了杯熱茶來,起身喂給司徒清瀟。湊得近了,她見司徒清瀟抿茶的蒼白嘴唇都在顫抖。 她從小到大二十年來,從未見過阿姊如此狼狽不堪的模t樣。 “阿姊?!碑斎沾蟮罾锇l生了血案,司徒清瀟勉力走出了皇宮,便暈倒在了冰天雪地的宮門口。醒來之后,宛如一具空殼枯躺在公主府的床榻上,外面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皆是批判司徒清洛死有余辜,恭賀大秦王朝新帝登基的消息。 司徒清瀟數日在房里閉門不出,不進食不進水,外面仆人侍女跪伏了一地,乞求公主能進一口膳,否則身子會垮掉的。 白府的外祖父外祖母放心不下,帶了司徒清瀟的舅父和白蕤一同去瞧,幾人沖破了房門,救出了司徒清瀟,才發現她躺在床榻上幾乎已經奄奄一息,鮮血順著手腕滴落了滿地,手上的傷也已經潰爛。便立刻將她接來了府上療傷照顧,司徒清瀟的外祖母曾是遠近聞名的女神醫,為她治療了手上的傷,把了脈后,開了幾副湯藥暫且養身護體,維持營養。 兩個月以來,司徒清瀟仍舊不進食,勉力吃進去幾口也是盡數吐出來,幾乎只靠進水和苦藥湯子吊著命。好不容易入睡,夜里也要驚醒數次,白蕤放心不下,便與蘇木蘇葉輪流看守照料,眼見她rou眼可見的消瘦,憔悴,狼狽。 司徒清瀟緩緩抬起眼來,伸手抓了抓她的胳膊,白蕤會意,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連忙接過話茬,“阿姊放心,一切安好?!?/br> 這位新皇,以清除司徒氏的牌位為開端,將司徒宗室無論親王、郡王、侯爵,公主、郡主、縣主皆被剝奪爵位,唯有幾位身有官職之人還留在了朝中,其余人皆貶為庶人,一夜間,再不復世襲罔替的尊榮。 清查陸府,甚至都察院在查抄陸府時,陸子鴻困獸猶斗,不愿束手就擒,言語中對新皇不恭,便被茯苓一箭射中眉心,當場殞命。 他的夫人佟霜大著肚子哭到昏厥,陸太傅也嚇得癱軟在地。 司徒清洛昔日的近臣皆被一一清算,親屬充軍或是發配為奴,陸太傅、晁京、魏嵐等人上了刑,三天三夜斷板夾指、火炭烙鐵、抽腸剝肚,幾家當初結黨營私、橫行霸道、搜刮民脂,借勢打擊司徒云昭罪行累累的世家大族,連帶未滿月的嬰兒,一個不留。前朝的黨羽勢力兩個月內被連根拔起,寸草不留。 整個長京已經是盛世繁華的大秦王朝的天下了,再找不到一絲曾經在這里倨傲百年的大齊的影子了。 司徒氏,這皇宮曾經的主人,仿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司徒清瀟聽聞這些的時候靠左右的白蕤和蘇木的攙扶才勉力支撐住身子。 回憶里混雜著當日母后去世時的囑托和小時候皇祖父的諄諄教誨,英明的皇祖父也知道當時尚是太子的司徒文泰的平庸昏聵,拉著自己語重心長,他或許早有預料,只是誰也不曾想過,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司徒清瀟知道,這只是司徒云昭使出的千分之一的陰狠手段。 白府雖無人為官,不參與朝政,可到底是司徒清洛的外祖家,如今自己又住在這里,司徒清瀟怕自己連累了白府,止不住地日夜惶恐不安。 曾經的司徒云昭尚且還有顧及,如今的新帝,將一個氏族趕盡殺絕,將一座府邸夷為平地,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阿姊,你放心,祖父不是官場之人,更不曾參與朝廷黨爭,不會有事的……”司徒清瀟實在是冰涼得出奇,白蕤拿過一件外衣給她披上。 司徒清瀟清瘦的臉龐冷白如瓷,若非她開口說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她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手指劃過生銹的古老琴弦,“官場波云詭譎,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她這些年權勢滔天,滿朝文武,怕她的人…討好她的人,比比皆是,她在這個權力的游戲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她緊咬住嘴唇,“我卻沒想到,連我也只是她游戲的一環?!?/br> 緊咬薄唇已經失去了效果,司徒清瀟赤紅著眼睛,戰栗著抬起手來,用力噬咬在右手虎口,只有這樣,才能勉力把嗚咽重新塞回口中。 這幾乎是她這兩個月來說的第一句話。 “姐,你不要這樣,你的傷還未復原!”白蕤鼻尖酸澀,連忙把她的手從口中解救下來,當日為了救司徒云昭,手上留下的傷還未痊愈。 司徒清瀟喃喃,“其實當日,皇姊已經提醒過我了,自古帝王多薄情,我當日說,我相信她?,F在看來,倒真是我一廂情愿呢……都是我的錯,是我輕信了她,才造成如此局面……”司徒清瀟最后的話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融于了黑夜中。 自從走遍了大江南北,又經歷了望月砂的事情,白蕤成長迅速,她眼睛水汪汪的,“jiejie,你不要這樣了,不要再責怪自己了。洛兒他荒yin無道,德不配位,惹起百姓眾怒。梁王不殺,百姓也會殺。梁王府里搜出來了遺書,刀尖上淬了劇毒,梁王是抱了一命換一命的決心去的,就算你那日去救他,他也活不成了,這是他的命數。至于圣上,她曾是一介翻云覆雨、炙手可熱的權臣,怎么會是什么心軟之人?身無官職的宗室遠去幽州行宮,遠離紛爭,一生平安,得其善終,總比在這是非之地要好上許多,古來改朝換代,就算前朝宗室留得爵位在身,有幾個能得善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