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蘇木無奈又不忍,“可是公主,這菜,已經熱了三次了?!?/br> 像是夢境成為了泡影,一次次被旁人無情地戳穿。傾城絕世,驕傲如斯的一國長公主,如今卻錯覺中覺得自己仿佛是深宮中因為年老色衰而被那君王拋棄冷落的妃嬪,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地苦等,卻等不來對方的垂憐。司徒清瀟自小長在深宮,見多了這些場景,她指尖顫了顫,面對著這滿桌的精致菜肴,覺得無比難堪,想要逃離這里。 “本宮……出去等?!?/br> 理智告訴她這樣的難堪是無法忍受的,她卻沒辦法去放棄。 蘇木拿起梨花椅上的披風跟了上去,“公主,您的體寒嚴重,還是披上些?!?/br> 司徒清瀟幾乎是逃也似地出了內室,步履艱難,走到外室時,迎面卻撞上了回來的司徒云昭。 她回來了? 才剛剛不自覺閃出的一絲光亮,在當她撞進司徒云昭的眼底時,徹底熄滅了。 第127章離別 司徒清瀟仍舊含著希冀, 望著她,帶著柔軟的眼眸,近乎討好的語氣, “昭兒, 房里備了晚膳, 有你最喜歡的羹,你還想再吃些什么,我吩咐她們去備, 我……” “不必了?!彼就皆普殉隹诘脑?,是連她自己都未曾設想過的冷淡,她本意不是如此, 可出口卻是如此。 已是入夏, 司徒云昭衣著單薄,只是穿著簡單的金黃色蟒袍, 腰間束著玉帶, 雙手也并未像平日見朝臣那樣負在身后, 就只是站在她面前, 身形頎長挺拔, 如松如竹, 還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模樣, 但胸前的團蟒冰涼得有些刺骨。 司徒清瀟的指尖仿佛觸上了它, 也跟著涼了涼。 也許是意識到了,司徒云昭盡量柔和了一些語氣,多作了一句解釋,“本王用過晚膳了?!笨吹贸鰜? 司徒云昭已經在盡量遏制情緒了,可她美艷的眉目間還是冰冰冷冷的, 那是不會騙人的。 這些都清清楚楚落入司徒清瀟的眼底。她眼睫顫了顫,像是沾上了雨露的蝴蝶振翅,美麗又脆弱。她知道不該追問才是最好的,可她只想掀起她情緒的一絲絲波瀾,心慌到,只想知道一點點,司徒云昭當下的心情。她控制不住地繼續說道,“還備了馬蹄糕,紅豆糕,桂花糕呢,你——” 這幅模樣,帶著卑微的討好,實在太像那日的自己了。今日的米粽,將那日的情形一一重新勾了出來,像是擦拭掉了灰塵,仍舊清晰無比。曾以為的淡忘與原諒,其實不過是騙自己么?難道自己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如此卑微的模樣么?司徒云昭越發煩躁,但平南王府如此的王候世家的矜貴與教養,以及上位者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早已將這些情緒的收斂刻進她的骨子里了,她即便是怒氣,或是煩躁,都不會現出半分。 她只是冰冷地道:“本王先去沐浴了?!?/br> 像是被這種冰寒刺到,她下意識溫順地讓開,不再言語,眼中卻蓄上了點點無措的水光,在司徒云昭看不到的地方。 屋內,大理石鋪就的磚塊,白玉砌成的四壁,清澈見底的溫熱,池面飄散著各色的新鮮花瓣滿滿地掩蓋住池中的景色,偌大的池泉裊裊升騰著溫熱的煙氣。 司徒云昭置于水里,靠在白玉壁上,她右手搭在池邊,顯露出細長的頸,嫩白的肌膚,與石壁相貼,竟比白玉石壁更細膩幾分。 司徒云昭沐浴時不喜有人近前服侍,但沐浴是一個人最為脆弱時,勢必也需要人伺候與保護,屋室門前一道屏風,將池泉隔開,茯苓等女侍便侍候在屏風外的門口處。 她右臂搭在池邊,手中持著一本奏折,因為沐浴的熱氣蒸騰,司徒云昭的白皙的桃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粉紅,桃花眼中更是氤氳著水汽,俊美更添嬌艷,她神色肅然,盯著那本奏折,依舊帶著桀驁的淡然,不可侵犯,更不可一世,似是刻進了骨子里的東西。 只是,這奏折上的內容,是她不曾想到的。 奏折被合上的聲音傳來,輕輕一聲,在水汽中,也并不真切,但茯苓依舊能很好地辨別出來。 茯苓開口:“主上。御醫院首領張寅的奏折呈上,他上奏言明自己身體每況愈下,請求主上批準他回鄉乞骸骨?!?/br> 該來的還是來了。 司徒云昭已經將眼睛閉了起來,微揚起頸,似乎真的只是在享受舒適的沐浴,如果她的眉頭沒有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的話。 茯苓的敘述冷靜不帶一絲感情,像是一臺冰冷的機器,盡管張寅跟在司徒云昭身邊,已經許多年了,更是司徒云昭陣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但是如今,他要走了。 或許令人失望的不是因為他無可替代他卻要走了,而是,他生了離意。 司徒云昭喉頭動了動。她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古來明君英主,曾有杯酒釋兵權,開國帝王與部下一同打天下,黃袍加身后,便借酒剝了兵權,將這些開國元勛功臣打回了鄉下。這尚且是不嚴苛的明主,給了一條生路,卻也不免猜疑一路扶持的重臣。 古來千年,多少朝代,多少帝王,無論是英明或是庸碌無為,在做太子時,尚且能與人相處,甚至有些能夠同吃同進,情同手足,身邊之人亦能忠心耿耿地扶持,然而直至登基,帝王便開始有了猜忌之心,再至中年,老年,身邊已無少年時的左膀右臂,無論是否有悔意,都已晚了。 何曾有一位帝王,從頭至尾,都無條件地信任身邊的某個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