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當藥人？”

    “不知道?！痹S道微理直氣壯，“我撿了他，他便是我的，我愿怎樣就怎樣?！?/br>
    沈未然：“……你不怕他日后報復？”

    許道微比沈未然還迷惑，“怎么會，我在他身上花了這么多時間精力，多少世家子弟被送過來主動要做藥人，我都沒答應，他有什么可不滿的？”

    沈未然想問的都問完了，又拍了拍許道微的肩膀，帶著幾分珍重。

    好久沒見到這么純粹的惡毒炮灰了。

    走到門口，許道微腳步停下，半側過身，望向那個戰栗的黑影。

    目光不像在看人，平靜道：“這些草藥，你今日不吃，便一定會死，吃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br>
    那人影極緩慢地摳撓著自己身體，流下的血液蹭到衣服，將所剩無幾的蔽體之物腐蝕得更少。

    許道微說完，便關上門。

    幽暗的房間，只有一顆夜明珠發著暗淡的光。

    良久，他松開牙關，隨手抓起一捧毒草，塞進口中。

    眼睛大睜著，死盯著那扇關緊的門。

    咀嚼、下咽。

    灼燒般的疼痛從喉管開始傳到五臟六腑，身體被摧毀、又很快被復原，摧毀是疼，復原是癢，在疼與癢交織而成的地獄中，他把所有懦弱的叫喊聲，都吞進腹里。

    像一匹受傷的野獸，蟄伏起來，隨時預備給敵人以致命一擊。

    -

    沈未然從地下室出來后，腦子清醒許多。

    靳離未來的確是厲害的丹師，但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藥人，所學的知識也都來自許道微。

    如果把他帶走，他也沒拜許道微為師，那么他也就不是上一世的他了。

    等等。

    沈未然突然意識到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左凌燁是不是也缺少成長的許多環，也就不是上一世的煉器天才了？

    沈未然心中一定，立刻回憶書里有關左凌燁的內容，然而很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失策了。

    沈未然有點蔫巴巴地和許道微喝茶，就差捧著茶杯長吁短嘆了。

    看著這樣的沈未然，許道微輕輕咬了咬茶杯，咔噠一聲將茶杯放下，“你覺得我殘忍？看他那慘兮兮的樣子，你難過？”

    “那倒不至于?！鄙蛭慈粐@氣，而后又眼睛一亮，“道微，你知不知道去哪里學煉器？現在仙域最厲害的煉器大師是誰？”

    “你要學？”

    沈未然擺擺手，“我沒有這樣的天賦，是左凌燁，我感覺他在煉器上有些天賦?！鳖D了頓，想起什么，重新蔫吧，“唉，就算你告訴我，人家也不樂意收，即使收，也不一定會好好教?！?/br>
    畢竟有他這一層關系在。

    仙魔兩域威名赫赫的大魔頭，突然笑瞇瞇把自己手下送出去學煉器，這讓那些大師怎么想？

    甚至有可能把左凌燁，當成威脅他的武器。

    可若是隱去他，讓左凌燁自己去，去大宗門里的內門弟子做起，沒有家世，很容易被排擠，也很容易被忽略，需要一點點從最底層往上爬，時間太長了。

    沈未然要是等得及，就不會急吼吼地去人間域抓人了。

    沈未然看小說，有時候不太能理解里面家長，關于擇校問題的焦慮和困擾，現在明白了。

    果然很煩。

    許道微也知道這個道理，手指在杯沿劃過，琥珀色的茶水清澈透亮，思考片刻，緩緩道：“聽說扶荒秘境里有大師的傳承，你讓他去看看，若是沒有，我可以將他引薦給陸尋晟?！?/br>
    “陸尋晟？”

    沈未然沒聽過這個名字。

    “萬劍宗的，煉器還可以，連續三界拿了器師大比的魁首，應該夠給他啟蒙了?！?/br>
    當今最炙手可熱、眾星捧月的煉器師，一把煉廢掉的劍掛在拍賣行，都有無數人收藏，只為離大師更近。

    到了許道微口中，只是“還可以”。

    沈未然很清楚許道微的性格，咧嘴一笑，拎著茶杯和他輕碰了下，“我欠你一個人情?！?/br>
    說罷，便將剩下的茶一飲而盡。

    許道微沒喝，慢條斯理地用那雙完美的手指，摩挲杯沿。

    垂眸，讓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緒，聲音很輕。

    “這人情，怎么還？”

    沈未然沒注意到許道微的變化，解釋道：“怎么還都行，只要我能做到?！?/br>
    這句話頗有重量，只要沈未然想，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什么他做不到。

    “怎么都行？”

    沈未然肯定道：“怎么都行?！?/br>
    許道微沉默幾秒，鴉羽一般的眼睫顫了顫，抬起，茶晶般的眼睛直直看向沈未然，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

    “抱抱我?！?/br>
    沈未然：？

    第16章 藥人

    許道微的娘是他爹養的藥人，他是他娘的孩子，打娘胎起也是個小藥人。

    一出生就把他娘毒死了。

    他爹并不生氣，這是他設計的好的，若是許道微毒性不夠大，恐怕他還不會滿意。

    被各類草藥填補到二十多歲，他爹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也被毒死了。

    許道微于是知道，他是個天生孤寡的人，骨血里的毒性讓他必須遠離人群，不然大家都要死。

    也好。

    他對人類社會并不向往，長居竹林深幽處，日夜與丹爐草藥為伴，才是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