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辦公室回話了，朱主任剛才出去做檢查了，正往醫院趕呢?！鄙暌患紫驅m樹仁學了一遍夏主任的原話。

    “那就去一趟吧?！睂m樹仁立刻改變了主意。

    第一醫院干部病院，在住院部側面的一棟兩節小樓里，里面裝修豪華，環境溫馨，申一甲還從來沒有來過。他捧著一束鮮花，司機李新拎著一個果籃，一前一后，把宮樹仁夾在中間。

    申一甲按照護士的指引，來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門開了，姜震東笑容可掬地出現在申一甲的面前。

    申一甲的身后就跟著宮樹仁，他想后退已經來不及了。

    “姜主任好?！边@是申一甲嘴邊的話。

    “樹仁市長?！苯饢|并未理會申一甲，歪著腦袋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忙退到一邊。

    申一甲徑直進了屋，把花籃放在了寬敞的窗臺上，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姜震東的動作好快啊，這也就是剛散會的事，姜震東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既要找到人大主任朱成，又要陪他回到病房，沒有一點效率是做不到的。

    宮樹仁來到了朱成的床前：“我們藍河最高權力機關的一號首長住院了，全市的工作要停擺啊?！?/br>
    “樹仁啊，你快別取笑我了?！敝斐缮斐鲩L了老年斑的手，和宮樹仁的手握在一起。

    “朱主任最近身體不太好，我也是剛剛聽說，這不，我第一時間就來了?！睂m樹仁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申一甲接過李新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桌上，然后對李新使了一個眼色，便往門口走去。

    “震東啊?！敝斐烧f，“你去幫我問一下，檢查結果怎么樣?！?/br>
    申一甲聽了朱成的話，推了前面的李新一把加快了步伐，幾步就出了門。

    朱成的話聽上去好像是讓姜震東過問一下檢查結果，其實那是說話不方便，想讓其他人等回避一下。

    “一甲啊，你們在外面等我吧?！睂m樹仁回身道，“我跟朱主任聊一會兒?！?/br>
    宮樹仁的話音未落，申一甲已經出了門。他拐出走廊，在樓梯口向司機李新揮了揮手。他本來想直接下樓，在車上等宮樹仁，可是宮市長剛才有話，讓他在外面等著，他不知道宮市長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不敢貿然下樓。

    申一甲的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去，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姜震東一只手抄兜，一只胳膊輕輕甩著，目視前方地走來。應該承認，眼前的這個男子確實身材高大，英俊魁梧，相貌堂堂，年輕的時候肯定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墒遣恢罏槭裁?，申一甲面對這個人，怎么也和堂堂君子聯系在一起。

    既然在走廊里又碰上了，就沒有躲閃的必要了。

    申一甲面露微笑走了過去：“姜主任好?！?/br>
    “啊，沒事，沒事?！苯饢|那只甩動的手忽然伸出空中，輕輕擺了一下。

    申一甲見姜震東并沒有與他說話的意思，連續退了兩步，躲到一邊，看著姜震東一直朝前走去。

    如果說在市委常委會議室門口，姜震東沒有理會申一甲，好像是因為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理由了。申一甲斷定，姜震東就是不想搭理他，剛才對他擺了擺手，也是出于無奈。

    “我靠，真能裝?！鄙暌患仔睦飳χ饢|的背影暗暗罵了一句。

    他來到樓梯口的窗前，望著窗外的車流，心里很不痛快。要不是看到姜玉慧苦苦相求，以死相逼的面子上，他就不會在姜震東的面前如此卑下，甚至可以不用正眼看一看他。不為別的，就因為姜震東與他的前女友于純虹曖昧不清的關系。

    可是現在不行了，申一甲已經答應了姜玉慧，不會離開她，他必須要面對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

    姜震東的變化為什么這么快呢？這是申一甲一直思苦不解的問題。那次姜震東在辦公室里對他親切有加、沒話找話的樣子，他至今仍然歷歷在目。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完全改變了態度？

    走廊里又傳來腳步聲，申一甲聽聲音就知道是姜震東回來了，只是隔著兩邊的隔壁，他看不到姜震東的樣子。這樣挺好，把頭一低，裝做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他再也不想在姜震東的面前低三下四了。

    姜震東從樓梯口經過，回到了人大主任朱成的病房。

    申一甲估計，宮市長快出來了，在姜震東離開的這段時間，宮市長已經把應該說的話跟朱主任說完了。

    果然，走廊里傳來了宮樹仁的說話聲。申一甲忙從樓梯口走出來，向宮樹仁迎了過去。

    “留步吧朱主任，好好養病?！睂m樹仁對站在門口的朱成說。

    姜震東跟在宮樹仁的身后：“我替朱主任送送宮市長?！?/br>
    “不用了?！睂m樹仁說，“你去好好開導一下老朱，叫他想開點?！?/br>
    “那好，那我就不遠送了?！苯饢|說著，在樓梯口停下了腳步，向宮樹仁擺了擺手。

    宮樹仁和申一甲一前一后下著樓梯，申一甲心里的不快已經煙消云散。他看出來了，剛才姜震東出來送宮樹仁的時候，都沒有看他一眼，如果他不在場，姜震東也許會把宮樹仁送到大門口。

    宮樹仁小聲對申一甲說：“申一甲啊，你聯系一下干部病房的領導，給我查查腰。反正已經來了，就不要再多跑一趟了。對了，不要打擾醫院領導?！?/br>
    申一甲這才知道宮樹仁他在外面等著的原因，當秘書真得小心，說不定領導哪句隨意的話就是一語雙關，另有用意的。

    申一甲指了指樓梯口的椅子，對宮樹仁說：“您稍坐，我馬上聯系?！?/br>
    申一甲還真背過干部病房邢主任的電話，一個電話打過去，邢主任很快就帶著醫生護士出現了。

    “市長檢查身體，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啊，我們好派車去啦啊?！毙现魅涡θ菘赊涞卣f。

    “看個病號，順道?！睂m樹仁說，“我這老腰最近還不錯，讓大夫給我看一下，恢復得怎么樣了?！?/br>
    宮樹仁做了一個腰部核磁，剛出檢查室，邢主任就笑呵呵地對申一甲說：“申秘書，你也來查一查？”

    “我……我不查?！鄙暌患渍f，“我沒事，肯定沒事?！?/br>
    宮樹仁笑笑：“一甲啊，你小子這是不肯與我合流同污啊?！?/br>
    申一甲被宮樹仁扣了這么大一頂帽子，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市長，上午還有兩個項目沒看呢，我要以后找機會自己來，就不占用您的工作時間了?！?/br>
    “敷衍，搪塞?！睂m樹仁大笑起來，“你以為我讓以白查??？我體檢可是全免費的，你就不行啦，至少要自己掏一部分啊?！?/br>
    “那我還真得考慮考慮了?！鄙暌患渍f，一個核磁成百上千進去了，他還真沒什么興趣。

    “老邢，聽到沒有？”宮樹仁說，“我的秘書吐槽了，你們的檢查費太貴了?！?/br>
    “不好意思，政府指導價，政府指導價?！毙现魅握f。

    “你栽臟吧！”宮樹仁笑道，“我們政府什么時候指導你們定這么高的價??？”

    邢主任嘿嘿笑著，邊聽邊點頭。

    “你跟你們院長反映一下，就說我說的，對全院大型醫療設備定價進行一次檢查，參照最低標準，價格定高的，一律降下來?！睂m樹仁說，“然后給我拿一個情況匯報，讓你們衛生局的局長遞給我，我要在全市推廣一下?！?/br>
    “這……”邢主任面露難色。

    “這什么？我告訴你老邢！我看在你給我做過幾次檢查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你哄抬物價的責任了！”宮樹仁指著邢主任，“你就說我說的，你怕個鳥??？誰敢誰敢收拾你不成？”

    “我懂了，我懂了，謝謝市長關懷，謝謝市長關懷?！毙现魅握f。

    “還有?！睂m樹仁指著申一甲，“你沒事的時候，給我查查這小子，是不是生理上有什么毛病啊，二十七八了，連個女朋友都不找，我懷疑他是性功能低下?！?/br>
    邢主任和女大夫都笑了。

    “宮市長，我……”申一甲知道宮樹仁在開玩笑，卻不知道如何阻止他的玩笑，“我有女朋友?！?/br>
    “咦？我怎么沒聽你說??？”宮樹仁一愣，“你小子，對我隱瞞敵情?！?/br>
    “呵呵……”邢主任大笑起來。

    “我告訴你，就不要收他的費了?！睂m樹仁轉身往外走，“記到我的賬上?！?/br>
    “一定，一定，申秘書隨時可以來?！毙洗蠓蛘f。

    申一甲終于明白了宮樹仁開玩笑的用意，宮市長那是在給他搭個場子，表示一下對部下的關懷和體貼。不過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宮市長對邢主任似乎并不領情，還順手牽羊，要拿第一醫院開刀，要把醫療機構虛高的檢查費用降下來，頗有點舉重若輕的架勢了。

    在回來的路上，宮樹仁情緒不錯，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一甲啊，你行啊，能對陌生人說的話，不對我說?！?/br>
    “申秘書，你怎么把咱們老大得罪了？”司機李新說。

    “他沒得罪我，是我得罪他了?！睂m樹仁的聲音很冷。